泥！我鄭重地告訴你，我，鄙視你！——相思的眼神如是說。我縮縮脖子，正面迎向阿姨玩味的目光：“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千古多少美人，都在追尋青春長駐、紅顏不老的秘法，就連那傳說中的西子、湘妃，我們只知道她們最輝煌燦爛、傾國傾城的一刻，可老了之后怎么樣，誰聽過？誰知道？能見彭祖、麻姑、陳摶者，世間幾人？今日見了jiejie之后，始信人間有大美……”

阿姨忽“撲哧”一笑，我由衷地贊美，這種偶爾一露的天真狡黠之態(tài)，雖放她臉上與年齡不符，卻出乎意料地叫人瞧著心情好。阿姨掩口輕聲笑：“此話怎解？”

“即便紅顏長駐，亦難逃黃泉路。再美的美人，身入青冢之際，想也不過一把枯骨——我卻從來沒有見過jiejie這樣的美人！于我而言，與jiejie相比，在皮相上，相思更美……”相思飛快地掃我一眼，阿姨眨眨眼，我一派的無辜單純，“然而jiejie對相思卻完全不起妒忌之心，全心全意欣賞著、贊美著相思的美，象jiejie這樣全身心投入到對‘美’的追求當(dāng)中、不含私心雜念的女子，真真我生平僅見，連相思都無法與jiejie并肩……這樣的jiejie讓我覺得很親切啊，就算是至親的人也無法讓人放棄所有戒心的親切呢！而且，恐怕再過個(gè)十年二十年，我與相思俱已垂垂老矣之際，jiejie身為武林第一美人的傳說仍然是武林中的不老傳說，見過jiejie的人永遠(yuǎn)記得jiejie那顆不老而又純粹的愛美之心。在這個(gè)意義上，說jiejie是不老的紅顏，不對嗎？我稱呼jiejie一聲‘jiejie’，不行嗎？……”我思索著，沉吟著，一字一句慢慢地道，“相由心生啊，jiejie——jiejie對自己不也是極端的自信與自驕傲么？”

“你這小子還真貧得緊，油嘴滑舌，平白的他怎生相中了你？”阿姨笑得眉眼彎彎，我長長嘆一口氣：“這種事……‘鴛鴦’二字怎生書？jiejie，心，只有以心才能相傳的??！”我將全部重量完全放在相思身上，做出一副郎情郎意、你儂我儂的場景，“喜歡……就是喜歡了！”

相思?xì)獾萌戆l(fā)抖，依著他身上的我不由得為自己會不會被他當(dāng)場甩開捏實(shí)一把冷汗，乘相思忍無可忍爆發(fā)之前實(shí)施我的計(jì)劃：“jiejie心里想必也有了個(gè)底，由于在下乃一介書生，相思卻出身于武林世家，所以相思的家族嚴(yán)禁我們……在相思的爭取下，他家終于松了口，說相思是哥舒刀的繼承人，如果我想把他們的寶貝奪走，至少要拿一樣與哥舒刀同價(jià)值的寶物來換……”

阿姨恍然大悟：“因此你們就盯上了小憐劍？”

“君子不奪人所愛，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是，可是……”扭捏到后面我“哇”地抽噎出聲，“雖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可是，可是這是我所能抓得住的唯一的機(jī)會……就是因?yàn)榘贌o一用是書生，所以我更想抓住這唯一的機(jī)會嘛！小憐jiejie，是我纏著相思帶我來的，你要怪怪我好了，可千萬別怪相思才……好……”

邊說，邊拼命擠出兩滴淚，很快那塊面紗便濕了一大片，黏乎乎的貼臉上，非常不舒爽。阿姨聽了我聲淚俱下的傾訴后老大一會兒都沒反應(yīng)，我想著是否該乘抹淚之際除下面紗對阿姨實(shí)施空前絕后曠古爍今的美男計(jì)，被相思反手扣住了腕兒：“你的容顏，只為我留駐?！?/br>
相思慢慢一字字地道來，聽得我全身打哆嗦，一頭扎進(jìn)相思懷里，使勁蹭，拼命擦——哼，誰怕誰！

聽得相思胸膛“砰咚砰咚”跳得快得緊，也不知他緊張個(gè)什么勁兒。

此時(shí)無聲。

空氣里佛手的味兒益發(fā)濃厚起來。

一洗青澀，于淡淡的焦味兒中傳出一股子一股子回味雋永的醇厚來。

阿姨抽抽鼻子：“這什么味兒？”

“哦，我在煮茶。”我順口答她。

“你用佛手……來煮茶？”阿姨擺明了不信，我耐心地解釋：“jiejie，你想啊，就憑我們仨，怎可能從無雙宮手中強(qiáng)搶小憐姐。我們打算堂堂正正來獻(xiàn)碧血丹心照漢青，若拙技能得到j(luò)iejie認(rèn)可，再用某項(xiàng)技藝來交換小憐劍的歸屬——絕技換名劍，jiejie也不虧吧？”

“你認(rèn)定了我所有反應(yīng)會在你們預(yù)測之內(nèi)？”

“jiejie，你知道，我手無縛雞之力?！蔽倚Φ锰谷唬拔抑荒鼙M我最大的能力來打動jiejie，因?yàn)椋@是我唯一的機(jī)會！而且，jiejie拋下正廳里正施出渾身解數(shù)以博美人一璨的那群來到這里，除了對黯然銷魂刀感興趣外，恐怕還有其他原因吧？”萬一阿姨發(fā)飆的話，我這樣偎相思懷里，相思能幫我擋下幾成？“聞香樂止步，jiejie說可是？”

半晌，阿姨輕笑：“你還真敢說……”

“因?yàn)槲也幌氡淮蠡依堑鹑??！?/br>
“想把小憐劍攬入懷中的話，至少也得先讓我瞧瞧，你們有沒有成為小憐劍主人的資格?！?/br>
憑良心說，阿姨這個(gè)要求不過份。因此我請她坐下，為了更好地拖延時(shí)間，從頭至尾把煮茶經(jīng)過重復(fù)一遍。

我執(zhí)起最后一只完整的佛手（方才想著做夜霄才留了它下來，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從這一細(xì)節(jié)中可看出我吳大用心思慎密具經(jīng)天緯地大相之材），素手拈著黃澄澄的佛手，構(gòu)圖非常之美。我拎著它打阿姨面前一晃而過：“落地為兄弟，何必骨rou親?！眴栂嗨加懜缡娴秮韨€(gè)皮rou兩分離：“無為在歧路，兒女共沾巾?！比缓髮⑿〔鑹乩锏牟枋⒘私o相思、由冰，換上清水加茶葉，再用簪子簪了皮，隔著果皮舉那紅燭細(xì)細(xì)地熬：“多情自古傷離別，一場寂寞憑誰訴。長恨人心不如水，世態(tài)十年看爛熟。”直至聽到水“咕嘟嘟”唱得歡了，便將佛手瓜rou一骨腦兒倒進(jìn)壺里，再添三勺糖和味兒：“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整個(gè)過程當(dāng)中，這段最難挨，所以前邊才扯由冰來做這舉火的功兒?；鸾似そ箿?，火遠(yuǎn)了味兒又逼不出來，我舉得是手也酸腰也痛，好不容易嗅著空氣中彌散的味兒對胃了，燭臺一舉“噗”地吹熄蠟燭，同時(shí)迅速掀開茶壺蓋把簪子挑著的果皮往茶湯中一插，耳邊聽得“滋滋”連聲響，我曼聲吟道：“蹈火不惜身，赴湯莫辭死。鬼門關(guān)外莫言遠(yuǎn)，四海一家皆弟兄?！苯又闷痿⒆?，拇指輕彈，挑了一小撮鹽酒那皮上，然后把簪子上的皮一分為二，自己嚼下一半，另一半遞給阿姨示意她含住，我優(yōu)雅地把壺中的茶緩緩倒入兩個(gè)杯子里，阿姨一杯，我一杯：“往事已成空，還如一夢中。古今多少事，盡付笑談中——jiejie，這是大夢一笑茶，請慢用?！?/br>
我對自己的手藝，具有絕對自信。

想當(dāng)年師父因四師兄童言無忌一句“師父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