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穆如荇站在那里，沒有動作，遠眺天上一方天空。

白颯不解，微微蹙眉，忽聽一直不語的尚渝說：“她在等時機。”

“什么時機？”

尚渝思考片刻：“天機。”

穆如荇年紀尚輕，已是通曉這世間萬物若是想成，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穆如荇合眸，靜默。

“若是未等到如何？”

“若未等到，便是時機不足，這劍不成也罷，就算強行成了，也不是什么佳品。”

白颯不再言語，想起他直到出師，都沒練好師傅教的最后一式。

——若你有緣，悟這刀法精妙，得大成，若無緣也罷，為師所教已夠你傍身去討個好生計。

大成，這世間都在追求這個大成。

白颯收回心緒，定定看著場中人。

一個時辰過去，穆如荇未動。

又過了半個時辰，有一弟子成劍，端著奉給穆莊主過目。

穆莊主看過，微微頷首。

又過了半個時辰，兩名弟子成劍，交付過目。

只余兩人，又過片刻，除了穆如荇，其余四人都已成劍。

大家等在周圍，不明為何。

白颯忽覺周圍氣場有什么變化，抬首遠眺，卻沒有看見什么。

眼見日頭西沉，余暉鍍滿穆如荇，距正午已過去三個時辰。

穆如荇忽動了動，卻是睜眼嘆息，把那劍倒提，收起。

白颯不知道為什么有些失落。

天機可遇不可求，著實令人無奈。

穆如荇倒沒有多么失望，撩撩額間發(fā)，只是一個須臾，忽見周圍風(fēng)起，池水皺起，落葉紛飛。

穆如荇似是看見了什么，目光落在那高高的樓閣尖頂。

劍落地。

穆如荇看著那尖頂呆楞片刻，忽開始燒火。

尚渝缺微微嘆息：“這么早窺破天機可不是什么好事。”

白颯不知道為什么，從入這劍莊開始，尚渝的頑劣就極少顯露，端著沉穩(wěn)，基本不怎么多言。

難道沉穩(wěn)的世家風(fēng)范影響了他不成？

火燒起，穆如荇置劍其上。

風(fēng)聲颯颯，舔著火與劍。

劍身變紅，穆如荇閉眸，看準時機入水。

如此再三。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周圍的燈被點了起來，恰在此時，風(fēng)停了。

天邊卻忽見雷光。

不過剎那，雷聲大動，穆如荇長發(fā)翻飛，不疾不徐看著火焰，刀一點一點紅透了，幾乎要照亮那一片池水。

倏爾，穆如荇猛抽出束發(fā)的簪子，三千青絲乘風(fēng)，只見她一用力，簪子扎入心間三寸之上，一口血咳在燒紅的劍身，轉(zhuǎn)瞬化為青煙。

主坐上的人看得真切，茗恪急急起身，卻覺腿有千鈞，話也說不出，遂驚疑看自己師兄，發(fā)現(xiàn)對方也是相同處境。

白颯覺肩上一沉，忙運氣支持，看周圍人都出現(xiàn)這種情況，伸手欲護住尚渝。

后者也立刻從袖中抽出幾枚銀針給自己扎上護住心脈，回頭看白颯。

白颯對這東西有陰影，但不等他拒絕，尚渝已經(jīng)給他連上三針。

白颯：……

血一點一點從簪尾滴落，落到劍上，發(fā)出細細的嘶嘶聲。

天邊驟然一片慘白，眾人大嚇，白颯眼疾手快捂住尚渝耳朵，等了不多時就聽震天的雷聲。

那豆大的雨點落下，轉(zhuǎn)瞬傾盆。

無根之水，無源可循，借之成劍，乃是借天勢。

劍的火紅被澆滅，火焰敗下陣來。

劍成。

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天氣變化恍若未存，又是一派月朗風(fēng)清。

眾人呆呆看著場中，見穆如荇拿起那劍，看似平平無奇，揮舞間卻似帶著水紋閃掠，恍聞劍鳴如雷。

穆如荇蒼白著走近主位，躬身奉劍。

“成劍，”穆如荇低聲，“請過目?！?/br>
誰知未及交給穆疏雨，穆如荇只覺手中一空，只見劍已易手。

一灰袍的人站在眾人對面的高墻上，衣袂翻飛，恍若嫡仙。

白颯不知其人，看向身旁，后者眼色微沉，似不欲解釋。

只聽有人輕呼：“劍圣。”

無名劍圣，世人對其知之甚少，只知其人一手無妄十三式名動天下，遂以無妄稱他。

劍圣第一次出世乃是白道討伐南冥之時，僅使七式，大敗南冥教主，斷其一臂，飄然而去。

第二次是南冥教易主，邪教魔頭出世，憑一身陰邪武功，勢壓邊境，劍圣再出，無妄十三式，逼得對方節(jié)節(jié)敗退，最后退至雙仞山之后，魔頭自此銷聲匿跡，劍圣也因此負傷，閉關(guān)至今，已有七年。

空中有聲音傳來:“此劍何名？”

穆如荇看劍圣，朗聲：“借天勢而成，以無根鑄魂，名為斬妄?！?/br>
與無妄不可說沒有異曲同工之妙。

無妄由內(nèi)而外，心無絲縷妄念，斬妄由外而內(nèi)，斬三千妄念。

第14章萌動

對于白道而言慘烈的伐南之戰(zhàn)，對于劍圣而言不過是他習(xí)劍至今生命中不起眼的一抹漣漪。

有道是亂世當出，他也只是隨心而為。

他去南冥，求的不是正道威名。

是求敗。

可惜第一次無妄十三式只使出七式，對方就已經(jīng)巧不藏拙，劍圣不免失望，斷其一臂，便無戰(zhàn)意。

果真這世間，再無第二人能擋他無妄十三式。

彼時劍圣尚年輕，重入山閉關(guān)，繼續(xù)潛心修習(xí)。

又過十年，南冥重振，新任教主武功已是大成，攜部眾卷土重來。

劍圣那時尚在北境，聞此不顧，直到對方已經(jīng)壓過半壁江山，不得不前往協(xié)助。

等到渾澤江畔，見下游已被侵占，南冥勢不可擋。

但看見在前面抵抗之人，劍圣大震。

穆如荇剛說完就覺頭重腳輕，往前倒下。

劍圣已是近前，護住如荇，茗恪也忙是下來摟住自己的女兒，往廊席間看去，看著尚渝：“醫(yī)仙！”

眾人聚目于尚渝，尚渝這才如夢初醒，忙上前，劍圣微微側(cè)目，未曾置尚渝在眼中。

尚渝下針，拔簪，未見鮮血，心頭微定:“帶她去內(nèi)室?！?/br>
茗恪頷首，抱起自己的女兒往里去。

白颯看了一眼眼神空茫的劍圣，趕忙跟上尚渝。

穆莊主穩(wěn)了穩(wěn)心神，遣散席間人，道：“劍圣別來無恙?！?/br>
兩人年齡相仿，但早在二十年前，劍圣就已經(jīng)卓然于同齡人，歷經(jīng)兩次禍亂，而今眼界實力遠非尋?？杀?。

劍圣看了穆莊主很久，想不出半點對方是誰，半晌只能道：“劍莊果然人才輩出?！?/br>
“劍圣過譽?！?/br>
想來南冥一戰(zhàn)若無劍圣斬教主一臂，挫南冥銳氣，也沒有如今。

有些時候，當真英雄造時勢。

穆莊主也知道自己估計入不得對方眼中，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