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你臉色不好，早些歇息吧。”

“張三?！?/br>
“還有事？”

“你…非要出去么？”

張三凄然一笑，“沒幾天了?！?/br>
冉小樂還想問，可是他知道，張三絕不會回答他，只能目送著他再一次踏出家門，不知去向了何方。

冉小樂呆坐在炕上，靜靜地看著小孩蹲在一大盆水前乖乖洗碗，他本不想追究小安姓甚名誰，可當(dāng)他疼他入骨，視為心肝，他就不能將這一切自欺欺人地拋諸腦后。

因?yàn)槿叫酚幸环N沒來由的直覺。

所有人都對小安的來歷一知半解，所有人都在試圖從他手里搶走小安，所有人都在算計(jì)小安，對，所有人。

他宛如一只驚弓之鳥，光是想想，就惶惶不安。

“寶貝兒?！?/br>
小安仰著脖子沖他癡癡地笑，兩個(gè)小梨渦可愛得讓人情不自禁想要戳一戳。不知為什么，每一次冉小樂喊小孩“寶貝兒”的時(shí)候，他都笑得比蜜還甜。

讓他想到櫥窗里可望不可即的草莓蛋糕。

“哥哥…”

冉小樂拍了拍身邊的炕，“過來?！?/br>
“碗還沒洗完呢?！?/br>
嘴上這么說，身體卻很誠實(shí)，小孩駕輕就熟地依偎進(jìn)哥哥懷中，“哥，咋了？”

“小安，知不知道爺爺是啥時(shí)候撿的你？”

“嗯…爺爺說，他撿我的時(shí)候，我還只是個(gè)小嬰兒呢。”

“他和你說過這個(gè)？”

“嗯?！?/br>
冉小樂的手指輕輕撫摸著小孩柔軟的頭發(fā)，“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么？”

“不想?！?/br>
“為什么？”

小安撅了噘嘴，怏怏地嘟囔道：“他們?nèi)恿宋摇！?/br>
“恨他們？”

小安將頭埋進(jìn)哥哥的衣襟，甕甕地說道：“爺爺說過，誰都有苦衷，不能恨?！?/br>
冉小樂嘆了口氣，目光瞥向小安腰間的短刀，那一句話，到底還是說不出口。

倘若他們死了呢？

“哥哥…”

“嗯？”

小安勾住冉小樂的脖子向上蹭了蹭，纖長的眼睫撓過他的臉頰，癢癢的。

“我只有你一個(gè)親人?！?/br>
冉小樂失笑，偏頭在他的額角親了一下，“哥知道?！?/br>
“嘿嘿…”

冉小樂抱緊了弟弟，“傻樣。”

小安是我的，我要陪伴他長大，我要看他娶妻生子，我要看他幸?？鞓贰?/br>
我要他當(dāng)一個(gè)簡簡單單的普通人。

只要我冉小樂活著，誰都別想傷害他。

尖利幽然的笑聲不出所料地再次響起，屋外的喧嘩叫罵并未持續(xù)多久便演變成絕望的嗚咽，冉小樂不再害怕，只是抱著弟弟默默地盯著門口，等待張三回家。

他有一種預(yù)感，張三今日會回來得早些。

門被“砰”得一聲撞開，與昨日不同的是，張三連掀開他被子的力氣都沒有了，屋門尚未邁進(jìn)，便一頭栽倒在地，昏迷不醒了。

兄弟二人將張三抬到床上，果不其然，那半張俊俏蒼白的臉被黑色的膿水侵蝕，已經(jīng)近乎體無完膚。

“哥哥，張大哥會不會…”

“死么？”

“…嗯?！?/br>
冉小樂摸了摸小孩的頭發(fā)，嘆了口氣，“會的?！?/br>
“真的么？”

“嗯?！比叫份p笑一聲，“你難過么？”

小孩抿起嘴唇，還是誠實(shí)地?fù)u了搖頭。

“為什么？”

“我們又不算相熟?！?/br>
冉小樂突然有些好奇，“那如果是我呢？”

小孩的大眼睛認(rèn)真地?fù)潴藘上拢骸案绺纭瓡绬?？?/br>
“會的，像爺爺一樣?！?/br>
“那小安呢？”

“小安也會死?！?/br>
“那我就不難過?！?/br>
冉小樂皺了皺眉頭:“為什么？”

小安輕輕抱住他的腰，頭抵在他的后背上，低聲說道:“小安定是要死在哥哥前面的，這樣，天大的難過也不會有了。”

冉小樂啞然，“傻小子，你怎么會死在我前面？”

“小安不管，哥哥若是要死了，小安也要死。”

“胡說八道?！?/br>
小孩子總是喜歡意氣用事，尚未知曉生命的美好，便輕易許下脫口而出的承諾。雖是童言無忌，冉小樂的心還是如鴻毛一般，穿透昏沉的霧靄，飄向了那云興霞蔚的高空，就在那一剎那，覓到了一方歸處。

他不知道這句話的保質(zhì)期會有多久，或許小安真的就是段燃，不，或許他必定就是段燃，或許他將來功成名就，發(fā)現(xiàn)這只不過是一句年少時(shí)倘恍無知的戲言，又或許他根本就忘得一干二凈，但那又何妨？冉小樂總會安之若素。

畢竟，有此時(shí)此刻的認(rèn)真便足夠。

“那哥就爭取多活幾年?！?/br>
“多活幾百年。”

冉小樂晃了晃小孩的手，笑道：“那不成老妖精了？”

小安咯咯一樂，“那我就是小妖精！”

“行，小妖精?！比叫伏c(diǎn)了點(diǎn)小孩的鼻頭，手指抵著嘴唇“噓”了一聲，“小點(diǎn)聲，當(dāng)心吵醒張大哥?！?/br>
“哦?！毙『旱土寺曇?，悄聲問道，“哥，張大哥還會醒嗎？”

“怎么說話呢你？能不能盼人家一點(diǎn)好啊?！?/br>
小安捂著自己被哥哥打痛的腦門，委屈地嘀咕道：“本來就是嘛?！?/br>
冉小樂失笑，正常的小朋友到這個(gè)年紀(jì)不正是同情心泛濫最呵護(hù)阿貓阿狗敬老扶貧的年齡么？怎么自己家的小孩倒像一個(gè)鐵石心腸的冷胚子？想不明白他到底是缺心少肺，還是真就不在乎他人的死活，也不知是福是禍。

冉小樂有些頭疼，教育小孩真他娘的是件煩心事。

張三確實(shí)醒過來了，不到寅時(shí)。

一陣尖利的叫聲讓冉小樂驀地睜開眼睛，面前站著張三。

“哥哥…”

“沒事沒事?！比叫放牧伺男“驳暮蟊?，警惕地看著張三，“什么聲音？”

“鳥叫。”

“還是夜貓子？”

“嗯。只是叫聲而已?！?/br>
冉小樂提著的一口氣放了下來，打了個(gè)哈欠看向窗外，“才什么時(shí)辰啊，你就又要去送米了？”

“不急?！?/br>
“不急你起什么床??？”

“因?yàn)閬聿患傲恕！?/br>
冉小樂困得發(fā)懵，腦子實(shí)在是轉(zhuǎn)不過來，他強(qiáng)撐著搖搖欲墜的眼皮，無奈地望著張三，“什…什么來不及了？”

“小樂?！?/br>
“干啥？說點(diǎn)我能聽懂的話?！?/br>
張三似笑非笑，淡淡地說道：“這片土地，原本住著五萬三千二百零一口人，現(xiàn)在，只剩下這個(gè)村子里的三十二口人了?！?/br>
冉小樂反應(yīng)了一會兒，問道：“都病死了？”

“不全是，也有逃走的?！?/br>
“你為什么不逃？”

“我不能?！?/br>
“為什么不能？”

張三并不回答，只是苦澀一笑，“也許今晚，也許明晚，也許不遠(yuǎn)的哪一天，我也會死?！?/br>
“所以呢？”

“這倒沒有什么，我不怕死，我也早就做好死的準(zhǔn)備了?！?/br>
“所以呢？”

“所以…”張三漸漸沒了任何表情，如炬的目光從冉小樂的臉上緩緩游移到他懷中的孩子身上。似乎是在思考著什么，他下意識地歪著頭，冉小樂不知自己是不是困得眼花，亦或是本來就眼花，他竟然覺得，張三直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