獲救的受害者是個年紀不大的青年，眉目俊秀，身材瘦削，見馮越推門進去，不安地站起了身。

馮越注意到，獲救青年身上穿了一件明顯不合身的寬大襯衫，雙腿裸露在外，雙手抱臂，抿著唇紅著眼睛，死死地盯著馮越。

青年裸露在外的肩膀和雙腿上，留有許多曖昧的紅痕，凡經(jīng)過人事的人，一眼就能看出眼前的青年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什么……馮越皺起眉頭，忍不住爆了粗口，以往和別的同事交流時偶爾也聽到這樣的事件，但這確實是馮越經(jīng)手的第一件涉及男性監(jiān)禁性侵的案件。

跟著馮越進門的人不少，眾多的目光投在青年身上，即便不帶惡意，也叫他難以承受，他慘白著臉，往床的方向退了一步，牽動了腳上鏈子的聲音，馮越朝著響動的地方看過去，只見青年的腳踝上，系了一根鏈子，鏈子的另一頭拴在床柱上，限制了他的活動范圍。

察覺到青年的不自在，馮越清了清嗓子，讓下屬都退出去：“去去去，看什么看！活都干完了嗎？”

青年聞言，抬眼看向馮越，那個神情馮越并不陌生，他曾經(jīng)在無數(shù)個經(jīng)他的手救下的受害者臉上見過這樣的神情……

有個正準備退出去的女同事見狀，脫下身上的外套，走過去罩到了青年身上：“沒事了，已經(jīng)沒事了，我們是來救你?！?/br>
青年沉默許久，最終反手扣住了罩到身上的警式外套：“……謝謝?！?/br>
Chapter042

馮越等在門口，等一份鑒定報告，同時，也在等一個答案。

他那位叫陳靜的女同事，一路陪著被解救的受害者回到了局里。

不知是因為陳靜第一個上前安慰，還是因為陳靜與施暴者截然不同的性別讓他感到安全，那位名叫江離的受害者，對陳靜表現(xiàn)出了不同于支隊另外一部分人的信任和依賴。

察覺到這一點之后，馮越便囑咐陳靜暫時放下別的事情，先專心陪在江離身邊，帶他去做一個全身檢查。

在馮越第三次抬起手表看時間的時候。陳靜終于出來了。

“怎么樣了？”馮越連忙問。

“身體沒什么大礙，不過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沒得跑了?！标愳o頓了頓，“頭，這孩子是下水道案件唯一的幸存者。他對那些現(xiàn)場照片的反應(yīng)劇烈，甚至在恐懼所有和我們側(cè)寫出的形象相似的男人，或者說，絕大多數(shù)男人?！?/br>
“絕大多數(shù)男人？”

“在這個案件里，加害者顯然不止一個，但是可以確定基本上都是男性，他經(jīng)歷過什么你應(yīng)該猜得出來，排除陌生男人，也不奇怪。”

“那你問出案子的情況了嗎？他有沒有說起過這個兇手的去向？”

“死了，兇手已經(jīng)死了。”

“什么？！”馮越難以置信：“怎么死的？怎么就死了？！”

他們追查了那么久，排查了那么多線索，現(xiàn)在好不容易找到了幸存者，眼看著案件要有突破性的進展了，卻告訴他，兇手死了？

“這個可信嗎？他不是PTSD了么？說的話可信？”馮越點了根煙，不太能夠接受眼前的現(xiàn)實。

“就是PTSD了才具有參考價值，起碼證明他不是幫兇?！?/br>
“兇手是怎么死的？尸體現(xiàn)在在哪兒？”

“據(jù)說是被清理門戶了……”

“哈？？？”馮越一把抓下臉上用于維持他支隊長氣勢，撐場子用的墨鏡，一臉的難以置信，“那尸體呢？尸體在哪兒？！”

“頭，你還記得上個月那個等到燒成灰了才被發(fā)現(xiàn)的犬類繁育基地嗎？”

“你別告訴我……”馮越一臉的心如死灰。

“據(jù)說，就是死那兒了。”陳靜嘆了口氣，“那個地方說好聽一點兒，地處城郊，人流量少，繁犬基地放在那不擾民?？烧f白了，就是荒山老林里的廢棄建筑物，八百年都不會有人路過一次，等有人發(fā)現(xiàn)的時候，建筑物都燒成廢墟了?！?/br>
“cao！”馮越抓著手里的墨鏡就想摔，但電光石火之際突然想到這好歹是好幾百塊的東西，撒手的前一秒撤了力，手在空中劃出一個較為優(yōu)美的弧度，而后揣進了兜里，“咳咳，那什么，有沒有說是什么人干的？”

陳靜搖了搖頭：“他沒說，只知道是個組織。”

馮越沉默了片刻：“繁犬基地那邊，即便已經(jīng)是廢墟了，也不能放過，再去查一下，帶著技術(shù)隊去?！?/br>
“好，那頭你呢？”

“我……”馮越抬起頭看向面前緊閉的房門，“我進去看看他?！?/br>
……

馮越進門時，江離正在看著窗外發(fā)呆，他靠在床頭支起的柔軟枕頭上，看起來安靜而閑適。大概是聽見了馮越推門而入的聲音，他微微坐起身子，轉(zhuǎn)過頭來?？匆婑T越的瞬間，他有一些驚恐，到底是印證了陳靜那個關(guān)于恐懼所有陌生男人的猜測，馮越可以明顯看出他的慌張和退縮。但很快，江離似乎認出了馮越就是救了他的警官，他又努力地放松了下來。

這種放松是很刻意的，一點兒都不自然，但你能清楚地看出他在努力。努力地克服眼前的恐懼，把最善意、最好的一面拿出來迎接馮越的到來。

這種努力，仿佛廢墟上盛放的嬌花，看起來格格不入，卻尤其觸動人心。

馮越這樣一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見到這一幕，也忍不住有些鼻頭發(fā)酸。那是努力被認可，被信任的感覺。

馮越?jīng)]有試圖靠近江離，而是拖了一個凳子，在屋子里距離江離最遠的角落坐下。

“你還好嗎？”馮越問。

“沒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江離攥著被單，一面緩解自己的緊張，一面回答。

馮越一時不知道這個話題該怎樣接下去，因為對于江里這種經(jīng)歷了殘酷殺戮的普通人而言，心靈上的傷害，遠比rou體的疼痛來的深遠。身體上的傷痕會隨著時間逐漸康復(fù)，但心里劃下的陰影，卻并不會隨著時間愈合。

有的人甚至終其一生，都伴隨著心靈上的傷痛。

即便是能夠從創(chuàng)傷之中走出來，在余生之中，仍會是不是感到陣陣余痛，而走不出來的人，可以殘酷地說，這一輩子就此終結(jié)，從此碌碌無為，了了殘生。

馮越不知道眼前的青年，會得到哪一種結(jié)局。

“警官，剛才陳警官已經(jīng)問過我一些問題了，是還有什么需要補充的嗎？我這腦子一片空白，記得起來的不多了，要不你來問，沒準，還能想起點什么……”

馮越點了點頭，接過江離遞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