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的邊緣一點點向他靠近，門外的世界即將展現(xiàn)在他眼前——

毫無預兆地，顧清讓再次回到了房間的座椅上。

被他拉開的窗簾之間，窗外一片漆黑。

房間里是亮的，燈不知道被誰打開的，窗戶玻璃和電腦屏幕各自扭曲地呈現(xiàn)著男孩模糊的面容。

顧清讓嘆了口氣，先舉起了左手，傷口已經(jīng)稍稍合攏了，但一道長長的裂痕仍舊顯眼。

面前正攤著一本練習冊，呈現(xiàn)的頁面上習題正做到一半，而他的右手里正拿著一支筆。

又嘆了口氣，顧清讓站起身，放下了筆，再次走向床頭拿起電子鐘。2007年7月26日下午8點27分02秒。

這一次，是過去了三個多小時。

顧清讓沉默地走到房間門口，沒有任何猶豫地拉開房門。門外是昏暗的走廊。

這一次李萌的房間是緊緊關(guān)閉著的，并不知道她是否在房間里。

顧清讓徑直走下樓梯，樓梯下，電視機正開著，張淑芬正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電視機的光映得她略顯蒼老的臉一片慘白。

張淑芬轉(zhuǎn)頭看向顧清讓，緩緩拉開嘴角露出一個笑容，她柔柔地問道：“怎么，阿凡還想出門嗎？”

顧清讓也假笑了一下，說道：“不了，都這么晚了，我去廚房倒杯水喝。”

轉(zhuǎn)身之前，顧清讓看了下電視屏幕，里面正顯示著一對情侶在擁吻，右下角的文字顯示著：第13集。倒像是中年婦女愛看的韓劇。

顧清讓轉(zhuǎn)身走進廚房，打開了燈。

垃圾桶里有塑料袋，但卻沒有垃圾。

那么在李凡缺失記憶的那一段時間里，是真的走出了房屋門，在街邊倒掉了垃圾？

顧清讓得不出答案。

再看一眼垃圾桶，顧清讓走到冰箱面前，打開了上下兩扇門。冰箱上層就零散放著些蔬菜，大部分是空的，下層的冷凍層卻塞得滿滿當當，只放著一種東西，凍rou。

顧清讓沉默地關(guān)上冰箱門，走到水壺邊，從旁邊的一排玻璃杯中拿出一個，給自己倒上了水。

拿著杯子，顧清讓關(guān)掉廚房燈，走回到客廳，客廳沒有開燈，黑暗中只有電視機在發(fā)光。

顧清讓走到沙發(fā)邊上，說道：“媽，我陪你一起看看電視唄?！?/br>
張淑芬有些驚訝，但很開心地說道：“那敢情好，難得兒子為了陪我，愿意看自己不喜歡看的電視劇，mama可感動啦。”

顧清讓笑了笑，在張淑芬身邊坐下，將水杯放在了茶幾上。

抬起眼看向電視后，顧清讓的視線頓了頓。

他記得在他走進廚房之前，張淑芬看的是第13集。

現(xiàn)在，她看的是第9集。

顧清讓沒有說話，開始耐心而細致地看這部愛情電視劇。畢竟，出不了門，沒有手機也打不開電腦，甚至連報紙都找不到，看電視可能是他目前了解外界唯一的辦法了。

雖然是從中間開始看，但這部電視劇的內(nèi)容并不難理解，就是主角男女為了測試彼此是否愛對方，而進行各種各樣的實驗。內(nèi)容就和顧清讓之前世界里的每一部低分偶像劇一樣乏味而費解，充斥著惡俗的橋段和廉價的感動。

看著看著，顧清讓已經(jīng)有些犯困了，但他強撐著沒讓自己睡著。

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清醒的時間只有差不多半個小時，現(xiàn)在卻困了，他不敢睡，于是拿起茶幾上的水杯，將杯中的水一飲而盡。

張淑芬體貼地說道：“我去給你添點水?！比缓竽闷鹂账鹕黼x開了沙發(fā)。

顧清讓繼續(xù)強打精神，看著電視中的男女主角進行毫無意義地吵架。

吵著吵著，忽然，女主角側(cè)過頭，向電視機的方向看來，問道：“你說，他到底愛我嗎？”

就像在問顧清讓一樣。

顧清讓的背脊整個僵硬了，困意迅速消散，他瞪著酸痛的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電視屏幕，看著漆黑中唯獨發(fā)光的這一處方塊。

接著，男主角也扭過頭來，朝顧清讓的方向看來，問道：“你說，她到底愛我嗎？”

電視屏幕里的兩個人同時看了過來，仿佛在等待顧清讓的回答。

一片死寂中，顧清讓甚至能聽到自己吞咽唾沫的聲音。

忽然，顧清讓感覺自己右耳被吹來一陣氣。

顧清讓緩緩側(cè)過頭，正對上張淑芬和他成垂直方向完全呈水平側(cè)倒的臉。

相當明顯的紋眉和紋眼線痕跡下，是一雙半隱沒在陰影中的黑黢黢的眼，在電視機慘白的光線中，直愣愣地，近距離地瞪著他。

“你說，他們到底相愛嗎？”張淑芬問道。

第25章四口之家03

在顧清讓的注視中,一張豎在他眼前的嘴緩緩張開，就像黑夜的縫隙拉出道彎曲的弧線，露出rou-縫后兩排森冷的牙齒。這是張淑芬的笑容。

“兒子,我覺得他們是相愛的,你覺得呢？”

顧清讓正遲疑著，卻聽到這張縫隙繼續(xù)說道：“就像我和你爸一樣，雖然總有各種各樣來自生活的考驗，可我們還是相愛的,你覺得呢？”

這話顧清讓就接得上來了，他說道：“那是當然的啊。”

黑暗中的縫隙彎曲成了一個滿意的弧度,徐徐閉合上。張淑芬慢慢抬起了頭,從沙發(fā)背后直起了身，手里卻沒有拿水杯。

張淑芬拿起遙控器按下暫停鍵，電視中的兩張美好容顏都僵硬住了，在廉價電視機稍顯失真的畫面中,兩張慘白的臉死死盯著顧清讓。

“我剛想了下，現(xiàn)在晚了，喝水反而對身體不好，阿凡，早點休息吧?！睆埵绶掖认榈卣f道。

話音剛落，顧清讓頓時就覺得自己被一陣無法抗拒的困倦給牢牢鎖住了，像中了一個立即見效的魔咒。

顧清讓從來沒有這么困過，困得沒有辦法思考，視線一片模糊,連動作都是遲緩的。他艱難地爬上樓梯，拉開房門，甚至來不及關(guān)上門，就直接摔在了床上，陷入沉睡。

顧清讓是被直射的陽光刺醒的。

他挪開下意識擋住眼睛的手，艱難地坐起身。

死了太久，穿越的世界太多，扮演的角色更多，每一次醒來，顧清讓都會有些恍惚自己的身份。

哦，李凡……這個四口之家給他的感覺太過詭異，偏偏系統(tǒng)有意沒有給他任何信息，顧清讓很快清醒了過來。

大抵是因為沒有洗澡就睡下了，身上粘熱得難受——等等，他不是沒有知覺嗎，為什么會覺得粘熱？

要這么說，他昨天也覺得熱了，所以并不是完全的知覺喪失？但是今天顯然比昨天更熱，這個小鎮(zhèn)的溫度一夜之間就升高了嗎？

顧清讓抬起了左手，傷口已經(jīng)黏合了，裂縫上起了薄薄的一層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