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讓，所以顧清讓先清楚看到的是那雙球鞋，這一眼看去，才知道鞋底除了泥巴，還有其他東西，其他很多東西。

碾碎的蝸牛殼，殘破的蜻蜓翅膀，碎裂的百足蟲，還有貓或者狗沾血的毛發(fā)……這些微小生命的尸體和部分殘軀，毫無尊嚴(yán)地黏在烏黑的泥濘上，被踩在骯臟的鞋底。

顧清讓甚至做不到細(xì)看第二眼，他匆忙踏開一步，來到床中間的位置，從褲口處伸出的那截白色布料是內(nèi)褲——還真是一整身都在這了。

看著他上次就注意到了的襠部痕跡，顧清讓剛俯下身，就知道自己不必仔細(xì)查看了。他聞到了一陣尿sao味。

十幾歲還尿床……虐殺昆蟲動物……還就差一個縱火了。

顧清讓站起身退開兩步，仔細(xì)又看了一眼那個大大的阿拉伯?dāng)?shù)字13，然后一鼓作氣來到了冰柜前。

燈光下，表面布滿了灰塵的冰柜表面上，把手的位置上，能清晰看到一個手印。這下又推翻了之前的假設(shè)，確定他顧清讓是來過這間屋子的。

男孩的衣服是誰放在鐵架床上的？顧清讓丟失的手電筒是誰拿走的？冰柜的門……又是誰關(guān)上的？

了不起就是冰柜里的尸體自己關(guān)上的，人家要冬眠總行了吧！

借著吐槽之魂爆發(fā)的力量，顧清讓果斷伸出手猛地拉來了冰柜門——

在依舊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中，大量冰寒的白霧從狹窄的空間里逃逸而出，這一回顧清讓能看清楚了，冰柜內(nèi)部的壁上結(jié)著厚厚的冰層，燈光在冰面上扭曲成了怪異的一團(tuán)。

是的，顧清讓看清楚了，冰柜里沒有什么尸體。

冰柜是空的。

顧清讓走出雜物間的時候，天又黑了。今夜沒有星也沒有月。

這個世界或者這個家里，時間的流速毫無規(guī)律，時間仿佛能加速能降速能跳躍還能倒退，與其說是毫無規(guī)律，反而更像是刻意在戲耍顧清讓。

隔著翳翳的后院，前面的房屋一層亮起了燈，幾個發(fā)光的窗口，像是蟄伏在黑暗中的龐大怪物的眼睛，像顧清讓窺視著它們一樣窺視著顧清讓。

或許，該吃晚飯了。顧清讓突然想到。

摸了摸肚子，顧清讓匆匆穿過草叢間的土路，打開后門進(jìn)了客廳。

果然開飯了，室內(nèi)充斥著食物的香味，李志杰和李萌已經(jīng)就坐了，張淑芬看著顧清讓喜悅地喊道：“來，阿凡，吃飯啦?！?/br>
顧清讓幾乎是有些急切地穿過客廳，來到餐桌邊坐下。

沒有理會李志杰一貫陰沉的臉看向了他，顧清讓連忙舉起了筷子，就要伸向那盤油汪汪肥嫩嫩的紅燒rou——

咚！咚！咚！

不遠(yuǎn)處忽然傳來了聲響——有人在敲門，有人在屋外敲前門。

顧清讓原本不打算理會，還準(zhǔn)備捻起一塊rou先吃，卻又聽到啪的一聲，李萌的筷子掉在了桌面上。然后再李志杰的注視下，李萌連忙撿起了筷子緊緊握在手中。

張淑芬有些茫然地將手在圍裙上抹了抹，朝大門走去，一邊問道：“誰呀？”

回答她只有——咚！咚！咚！

顧清讓這才也開始關(guān)心前來的訪客，畢竟他沒有收到快穿者靠近的消息。

先是防盜鎖齒輪運轉(zhuǎn)的聲響，再是吱嘎的門扉打開的聲音，接下來卻不見其他的聲響了，不論是來客還是張淑芬都沒有發(fā)出聲音。

李志杰和李萌的表情都有些疑惑，可李萌稚嫩的臉上，除了疑惑和猜測之外，還有更多的情緒。

木質(zhì)屏風(fēng)后，張淑芬的聲音終于響起，是那樣的激動和喜悅：“你們知道誰回來了嗎！”

一個消瘦的年輕人從屏風(fēng)后走了出來，臉色有幾分病態(tài)的蒼白，深陷的眼窩中射出的視線如同細(xì)長的刀刃。

顧清讓的筷子也啪的一聲摔在了桌面上。

聽到了動靜，這個跟李凡長得一模一樣的人看向了顧清讓，他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隨著眼角的肌rou移動，連著顴骨上的痣都像是晃了下。

“爸，媽，阿凡，”這個年輕人最后看向了面色慘白的李萌，他的嘴角竟然還能進(jìn)一步扯開，呈現(xiàn)出一個小丑般近乎扭曲的笑容，“還有我親愛的meimei，萌萌。”

“我回來了?！?/br>
第31章五口之家09

比起體會自己現(xiàn)在的感受,顧清讓眼下更關(guān)心，其他三位家人對自己這位孿生兄弟忽然出現(xiàn)宣稱“回來了”的反應(yīng)。

母親張淑芬，顯而易見的喜悅,她急忙捻起一塊紅燒rou放進(jìn)剛坐下來的那人碗里,慈愛地說道：“阿平，來，吃mama做的紅燒rou?！笨沙讼矏傊?，顧清讓覺得張淑芬的眉目間多了些別的情緒,眉頭舒展，眉梢似乎也比平時高揚(yáng)了些？看起來有種神采飛揚(yáng)的感覺。

哦,阿平,那就是叫李平了，應(yīng)該是李凡的哥哥了，和他的字剛好湊一個平凡，然而不論是名字平凡的兩兄弟還是看似平凡的五口之家,沒有人平凡。

張淑芬笑吟吟地繼續(xù)夾了塊紅燒rou，放進(jìn)了顧清讓的碗里。

父親李志杰見到李平和當(dāng)初見到到顧清讓一樣冷淡，如果說硬要解讀的話，唇角的弧度是明顯放松的，顯然也能看出一兩分欣然；但眉間的川字似乎也深了一些，似乎有種被冒犯的感覺，卻不知感覺被誰冒犯。

李志杰上了年紀(jì)的渾濁雙眼深深地看了一眼張淑芬，往日相當(dāng)敏感的張淑芬現(xiàn)在卻渾然不覺似的，又往李萌碗里夾了塊rou。

最令人無法忽視的就是李萌了,她嬌小的一張臉已經(jīng)失盡了血色，嘴唇已經(jīng)呈現(xiàn)出褪紅的rou色，一雙瞳仁巨大的烏黑眼睛直愣愣地盯著李平，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一只猛獸，一團(tuán)污穢，一個死人。

張淑芬將紅燒rou放進(jìn)她碗里的時候，李萌的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即使是三天前處于不認(rèn)識顧清讓的認(rèn)知模式時，李萌都沒有怎么極端的反應(yīng)?？粗蠲然煦缫黄臑鹾谕?，顧清讓竟然詭異地回想起了不久前看過的那雙球鞋的污濘鞋底，同樣的濁黑里混雜著大量令人不適的元素。李萌的眼中，有碾碎的恐懼，殘破的震驚，分裂的迷茫，還有沾血的仇恨。

這樣的注視李平當(dāng)然不會注意不到，他對著李萌又咧開了嘴，干裂起皮的嘴唇下露出了漬黃的牙齒。李萌立刻驚慌地低下了頭，埋頭開始吃白飯。

顧清讓相信同在飯桌上父母不會錯過兄妹之間詭異的互動，可兩人卻像是在表演另一出神秘的情景劇了。

張淑芬又夾了一塊rou，卻不是給李志杰，而是坐了下來，將肥美的rou塊放在了自己的唇邊，開始不疾不徐地啃食。

顧清讓幾秒前就覺得不對勁了，他甚至認(rèn)為按照張淑芬往常的表現(xiàn)，哪怕李平回來了她都會最先給李志杰夾rou，而不是像現(xiàn)在唯獨沒給李志杰夾rou。

李志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