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打亂了你的計劃。你看著封家步步退讓，看著顏子廉盡失皇恩，你害怕了?！狈庖皫缀踝肿謳е鴼?，“你怕自己失去所有的依仗，怕陳霂被廢，怕你多年的處心積慮化作泡影，在我拒絕你之后，你便鋌而走險。”

燕思空心痛難當，他低吼道：“封野，我燕思空再喪心病狂，也絕不會將你置于險境，你說過你相信我……”

“我相信過你！”封野猙獰道，“我一次次拆穿你，卻又一次次體諒你，你這樣工于心計、陰險狡詐之人，我依然想要相信你，而你又一次次告訴我，你根本不值得相信！”

燕思空看著那張自己晝夜牽掛的面孔，只覺那一字一句都狠狠刺進了心臟，他費盡心思、不惜生死想要救的人，卻如此誤會于他。

燕思空雙目濕濡，面上滿是憤怒與傷心：“封野，你動動腦子好好想一想，是誰最想害你封家，是誰將你爹灌得爛醉，是誰令趙傅義那么快就得知消息，如今你父子二人身陷囹圄，是誰最得意，是誰！”他大吼道，“是我燕思空嗎！”

封野眸中閃過了掙扎，他只覺五臟六腑都擰到一起，痛得呼吸亦是困難，他啞聲道：“你，燕思空，細數(shù)你干過的種種，叫我如何能不懷疑你？”

燕思空忍著心痛說道：“封野，你嘴上說著體諒我、相信我，其實心中從未真正釋懷，在你眼里，我始終是個陰毒小人。”

封野沉默地看著他。

燕思空深深喘息，他看了眼已經(jīng)燃了一半的香：“也罷，我今日來此，不是為自己辯解的，我與老師四處奔波，想為封家洗清冤屈，我要你將那日所見從頭到尾說一遍，包括前一晚醉酒之后發(fā)生的事。至于你我之間……不議也罷?！?/br>
封野頓了片刻，用毫無波瀾的聲音，說起發(fā)生的種種，整件事逐漸在燕思空面前勾勒出原貌。

大宴當晚，昭武帝以春獵和為封劍平踐行為由，賞了群臣不少酒，尤其是封劍平，加之有人頻繁敬酒，哪怕封野擋了不少，父子倆也都喝醉了。

據(jù)薛伯所說，那晚除了他與封府家仆照料父子倆，昭武帝亦派了幾個內(nèi)監(jiān)來送醒酒湯藥，收拾泄物，至于小六，他身為封野的車夫，也出入過大帳，兵符究竟是何時、誰人竊走的，尚無法斷定。

隔日一早，封野就去打獵了，山海獵場因為地勢低洼，河水環(huán)繞，一年中大部分時候都會起晨霧，那日也不例外，他聽到動靜時，衛(wèi)戍軍和封家軍已經(jīng)遭遇，他趕到近處才發(fā)現(xiàn)侵襲的“行刺者”是封家軍，他想要阻止，可混戰(zhàn)之中根本無力回天，趙傅義親自令他下馬投降。

至于小六，身中數(shù)箭而亡。

燕思空愈聽，愈是渾身發(fā)冷，這全盤計劃漏洞百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封家是被陷害的，可謝忠仁依然敢用如此拙劣的伎倆構(gòu)陷忠良，令他有恃無恐的原因，就是昭武帝想殺他們，于是“莫須有”也是罪，遭人陷害的“謀反”亦是謀反。

封野說到最后，憤恨與不甘交織，一時氣血攻心，牽動傷口，一口咳出了血來。

“封野！”燕思空慌亂地從懷中拿出上好的金瘡藥和內(nèi)服丹，扔進了籠中，“你的身體絕對不能垮，我一定會救你出去！”

封野凝望著燕思空，眼神在掙扎：“你要怎么救我？我們已經(jīng)被擒，謀反大罪兜頭扣下，等在前面的只有一個死?！?/br>
燕思空下意識地左右看了看，他抓著鐵欄，沉聲道：“倘若老師也無力回天，我已和佘準策劃劫獄?！?/br>
封野僵了僵：“這可是詔獄?！?/br>
“就是煉獄，我也要救你出去?！毖嗨伎盏淖齑蕉读硕?，“哪怕你懷疑我……我也絕不讓你死?！?/br>
封野有些動容，可燕思空騙了他豈止一次兩次，如今他和整個封家面臨滅族之災(zāi)，皆因身邊之人背叛，他心中滿是憎恨，無法再輕易相信任何人。

燕思空忍了又忍，卻是無法抑制心頭的渴望，他緩緩地伸出了手，小聲說：“我要走了，封野，我能不能……摸摸你。”

封野身形微微晃動，倆人隔著鐵籠和不足一丈的距離相望，明明只需湊近一分，就能碰觸到對方，可彼此之間，卻又似橫亙著深淵裂谷，仿佛就算拼盡性命，也無法再次相擁。

一炷香眼看就要燃盡了，忽明忽暗地微小火光在垂死掙扎，燕思空看了一眼香，又看了一眼封野，無聲地懇求著。

終于，封野往前挪了挪，抓住了燕思空的手。

燕思空緊緊握住那只手，看著那布滿血污的身體，與自己腦海中那不可一世的神勇少年判若兩人，他哽咽道：“封野，你要活下去，我一定會救你，一定會救你?！?/br>
封野眼圈泛紅，緊咬著嘴唇，他不肯在燕思空面前露出一絲軟弱，他甚至寧愿今日倆人并未相見，那么他就不用質(zhì)疑，也不用將自己最狼狽不堪的一面，赤裸裸地袒露在此人面前。

那香徹底熄滅了，燕思空含著淚，想要抽回手，卻被封野死死鉗住。

封野用黯啞地嗓音堅毅說道：“我不會死，我封野生而就要顛覆天下，絕不會死在這區(qū)區(qū)牢籠之內(nèi)，我要讓所有膽敢謀害我的人，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封野松開了手，燕思空深深看了他一眼，強逼著自己轉(zhuǎn)身離去。

——

在獄卒的引領(lǐng)下，燕思空偷偷離開了詔獄，匆忙向家趕去。

回到府上，已是深夜，他沒有走大門，而是悄無聲息地從一個暗門潛回了府內(nèi)，然后從書房里拿上了一把匕首，走到了阿力的房前，輕輕叩了叩門。

半晌，阿力打開了門，看到燕思空，略有些驚訝。

燕思空面無表情地進了屋，掩上門，阿力正要比劃著問他為何深夜來訪，他突然發(fā)難，飛起一腳踹在了阿力腹腔，那高壯的身體頓時倒飛了出去，狠狠摔進了床里。

燕思空身形一晃，已經(jīng)躍到了床榻之上，以膝蓋釘住阿力的胸口，一刀刺向了他的眼睛。

阿力眼瞪如鈴，充滿了驚慌、不解、畏懼、委屈，他下意識地想去擋，可揮出去的胳膊卻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中，在那電光火石之際，所有的情緒在他眼中凝結(jié)成絕望，他眼睜睜地看著燕思空的匕首刺了下來。

閃著寒芒的刀尖，停在了阿力眼球上方，只需再下沉一點點，他的眼睛就沒了。

阿力瞪著眼睛，大氣也不敢喘。

燕思空陰冷道：“為什么去找小六？”

阿力比劃道：公子，小的做錯什么了。

“為什么，去找小六?！毖嗨伎盏呢笆子制劢诵┰S，“你若敢撒謊，我就殺了你！”

阿力的手直發(fā)抖，比劃道：那次我傷了他，心中有愧，偷偷給他送了一點補藥。

燕思空愣了愣。

阿力指的，是他和封野在自己府前演的那場戲。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