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也很快令自己平靜了下來，既然他向封野求救，那倆人早晚都要見這一面，早一些、晚一些，又有多大分別。

不過，有個(gè)人得到此消息后，反應(yīng)比他要大得多，那就是沈鶴軒。

封野曾在太原中過沈鶴軒的埋伏，損兵折將，顏面掃地，若他親自來遼東，又怎會(huì)放過沈鶴軒。

于是沈鶴軒很干脆地要走。

沈鶴軒并不愿意就這么放過燕思空，燕思空也并不愿意就這么放走沈鶴軒，可惜他們現(xiàn)在都在梁慧勇的地盤上，無法有什么動(dòng)作。

沈鶴軒臨走前撂下一句話：各為其主，再見仍是敵人。

燕思空則送了沈鶴軒一幅字畫，讓他離開之后再打開，然后目送著他們出城。

付湛清幾次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帶著落寞的神情遠(yuǎn)去了。

——

沈鶴軒走了沒幾日，狼王帶著七萬大軍駕臨遼東。

梁慧勇等遼東官將皆出廣寧相迎，燕思空沒有去，但他能想象那是怎樣一番場(chǎng)面。

二十年前，時(shí)任遼東官將曾在廣寧迎接過封野的父親，而他和元南聿躲在城樓上偷偷地看，看那威風(fēng)凜凜的靖遠(yuǎn)王，看那迎風(fēng)招展的封家狼旗，也看那在馬背上睡得直流口水的小童。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封野，不曾想，倆人會(huì)就此糾纏半生。

燕思空坐在屋內(nèi)，安靜地烤著火、品著茶，等著封野和元南聿。

封野見到他會(huì)如何呢？

無論如何，與他也沒有什么干系了。

那些愛恨癡纏的過往，于他而言，便是上輩子的事一般遙遠(yuǎn)，他放下了，最好封野也放下了。

門外傳來一陣雜亂的、急促的腳步聲，燕思空明眸閃動(dòng)，一眨不眨地盯著橘紅的炭火。

下一瞬，門被粗暴地推開了。

一陣寒風(fēng)兜進(jìn)了屋內(nèi)，吹得人狠狠打了個(gè)激靈。燕思空轉(zhuǎn)過頭去，看著那個(gè)身披大氅的高大男子，他有著萬中無一的絕頂俊顏，有著力拔山河的蓋世武功，有著翻云覆雨的通天大權(quán)，他便是如今真正的天下第一人——狼王封野。

封野也看著燕思空，他一身素白衣衫，身形清瘦，面容俊雅如玉，而平靜如斯，一雙濃墨般的眼眸像是能吸納世間萬物，令人根本無法移開目光。

封野僵硬地走近了幾步，他張開嘴，喉嚨卻像是被人扼住一般，發(fā)不出聲音，他害怕發(fā)出聲音，他甚至不敢再探前，他生怕眼前的人是鏡花水月，一旦驚擾，就要消失得無影無蹤。

多少個(gè)日夜的刻骨思念，多少次的悔恨與絕望，多少的午夜夢(mèng)回，人前指點(diǎn)江山的狼王，只能任那痛苦撕扯與蠶食，事到如今他都不敢相信，他魂?duì)繅?mèng)縈的人，真的就在眼前。

燕思空放下茶杯，站起了身，淡淡地掃了封野一眼，迤迤然地拱手施禮：“見過狼王。”

第301章

“思空?！狈庖班械?，他難抑心中升騰而起的恐懼，“真的……是你嗎？”

他幾近瘋狂地乞求過上蒼，讓他能再見到燕思空，哪怕一面，可當(dāng)人真的站在眼前了，他卻不敢相信，也怯于碰觸。

燕思空微微探頭，看向封野身后，梁慧勇等人正緊隨其后，元南聿亦在列，他瞳光閃動(dòng)，剛想張嘴，封野突然頭也不回地用劍鞘反手一帶，將那門“砰”地一聲關(guān)上了。

燕思空終于被迫看向了封野，他落落大方地說：“是我，我沒死成，恐怕要叫天下人失望了?！?/br>
封野死死盯著燕思空，目光如炬。

燕思空被封野盯得有些發(fā)毛：“狼王遠(yuǎn)道而來，不免鞍馬勞頓，不如先去歇息?！?/br>
封野朝著燕思空一步步走了過來。

燕思空不禁向后退去，可他退了三步，后腰就抵到了桌子。

封野走到了燕思空面前，緩緩將手伸向他的面頰。

燕思空面色驟然轉(zhuǎn)冷，微微撇開了頭。

封野心中悶痛，他的手抖了抖，最后還是貼上了燕思空的臉。

那手冷得跟冰塊一樣，而燕思空的面頰溫暖得猶如五月的太陽，可惜久凍之人但凡遇火，最先感受到的不是暖意，而是刺痛。

當(dāng)封野用自己的手確認(rèn)了眼前之人并非幻象，他的心如蟻噬般劇痛，眼淚全無征兆地悄然滾落，決堤一般漱漱不止。

燕思空怔住了。他沒見封野這樣哭過，像是……孩童一般地哭。他皺了皺眉，再一次別開了臉，然而下一瞬，卻被封野用力鎖進(jìn)了懷中。

“狼王……”燕思空奮力掙扎起來。

封野的雙臂如鐵鉗一般難以撼動(dòng)，他的鎧甲上帶著遼東數(shù)九的寒意，簡(jiǎn)直冷進(jìn)了骨子里，燕思空渾身發(fā)抖。

封野帶著哭腔喊道：“空兒……”

燕思空深吸一口氣，沉聲道：“放開我?！?/br>
“為何這樣對(duì)我，你說不恨我，又為何這樣對(duì)我?！狈庖八剖怯袩o盡的委屈和痛苦，要在淚水中宣泄，他有記憶以來，都不曾這樣哭過，他緊緊抱著燕思空。用盡所有力氣抱著，他生怕他再松開手，懷中人就會(huì)消失，他永遠(yuǎn)、永遠(yuǎn)不會(huì)再松手。

燕思空淡道：“狼王，你身上太冷了，能否先放開我?！?/br>
封野聞言，猶豫著放松了鉗制，燕思空借機(jī)想要推開他，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燕思空用力想抽回手，卻是不能，他沉聲道：“狼王何必如此?！?/br>
封野的目光在燕思空面上仔細(xì)逡巡，生怕錯(cuò)漏一絲半點(diǎn)，可他滿腹的話，卻不知該從何說起，最后只吐出了心頭最濃烈的那一句：“我好想你。”

燕思空面上閃過一抹怒意，稍縱即逝，語調(diào)仍然平緩：“狼王得到自己想要的了嗎？”

封野愣了愣，無言以對(duì)。

“你已經(jīng)得償所愿，可我還沒有，多謝狼王愿意出兵救遼東?！毖嗨伎赵俅蜗胍榛厥?，封野卻抓得死緊，他口吻愈冷，“放開我。”

“你真的知道我想要什么嗎？”封野瞪著通紅的眼睛看著他。

“我是死過一次的人，實(shí)在給不了狼王什么了。”燕思空面無表情地說，“不管狼王還想從我身上得到什么，死心吧。”

封野怔怔地看著燕思空，那冷淡與疏離甚至勝過了遼東的嚴(yán)寒，他心頭慌亂不已，急急說道，“我……是我錯(cuò)怪你了，一切的一切，是我的錯(cuò)，闕忘，闕忘他想起來了，空兒，是我的錯(cuò)，我……”

“他想起來了？”燕思空瞪大眼睛，“聿兒想起來了？！”

“對(duì)，他把所有事都告訴了我?！狈庖半y掩悔恨，“對(duì)不起，我……我誤會(huì)了你，你才是燕思空，你才是我的……”他竟是愧疚得無法再說下去。

燕思空靜靜凝望著封野。他曾經(jīng)想用盡全身力氣去證明自己的身份，他曾經(jīng)期盼著封野能夠認(rèn)清真相，也想過若有朝一日解除誤會(huì)，他該是多么的寬慰。

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