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懷歆先開口問道：“云公子，今日怎么沒有古兄的飯？”

古驁也有些疑惑地看著云卬，云卬卻冷笑了片刻，連招呼也不與古驁打一聲，便別開了目光，只對懷歆道：“他？不過一個(gè)趨炎附勢的小人！”

古驁無端受了這樣的指責(zé)，不禁問道：“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云公子？”

云卬柳眉倒豎，一張玉面帶煞，生氣地道：“你自己知道！”

古驁心下滿是疑惑，前幾日云卬還日日都陪他挑水回舍，言語之間也都是對他這個(gè)離家學(xué)子的關(guān)切之意，古驁心中尚感佩良多，怎么才不過一日，云卬就翻面無情了呢？這究竟是怎么了？

懷歆在一邊靜觀默察著云卬的臉色，心中已了然了大半，不禁又咳嗽起來：“……難道……咳咳……是外面有什么傳言？”

云卬一聽?wèi)鸯дf到了癥結(jié)之處，更是氣急，不由得微紅了眼眶，對懷歆訴說道：“可不是就是傳言？！竟說我……我……”

‘委身’兩個(gè)字云卬說不出口，只拿手指著古驁道：“他到處給別人說，說我和他相好！他還說，能將我騙到，便是因?yàn)樗炭嘧x書……讓我歡喜……”

古驁一聽，臉色便僵了，問道：“是誰這么說的？”

云卬怒道：“你自己說的你還問誰說的么？！”

古驁剛要反駁，懷歆卻道：“……依我看……古兄不像是會(huì)說出此話的人呢……”

“外面現(xiàn)在都傳遍了！懷兄，你怎么也幫著他？！”

懷歆被云卬一吼，便縮了縮肩膀，垂下了眼睛，不說話了。

古驁想了想，辯白道：“有一日，我的同舍人問我，為何他穿錦衣，無人相交，而我穿布衣，卻有人為友。他當(dāng)時(shí)十分荒廢，我想勸他上進(jìn)，便道，你該發(fā)奮苦讀才是。卻沒想到他曲解成了如此……公子適才那些……那些……”古驁也不知道如何形容，便道：“總之公子適才說的那些話，古驁是決計(jì)不會(huì)說的！”

云卬扭過了頭，絲毫也不看古驁。臉上露出厭惡之情，腳下也退了一步。

云卬平生最恨的，就是有人覬覦他姿容。

他之前待古驁甚厚，便是覺得古驁不是這樣的人。加之又憐他出身寒門卻有傲骨雄心，這才有親近之感。如今外面風(fēng)言風(fēng)語言之鑿鑿，竟原來學(xué)子中最讓自己信任的古驁，居然也是個(gè)追名逐色之徒！

甚至還四處炫耀自己戰(zhàn)績，說什么：“我能得了云公子青眼，便是因?yàn)槲铱炭嘧x書。且我每日粗衣爛衫，引他憐我愛我，不能自拔！如今云公子已盡在我掌中矣，不怕他不委身！”

這些原本都是世家子弟間以訛傳訛的編造之言……可奈何云卬的確是在乎古驁，見這幾句話又說得切中要害，云卬便感覺自己捧著的一顆真誠之心，被古驁引刀一割就放出了鮮血。

古驁從未遇見過這種狀況，他見云卬如此討厭自己，便沉默地收起書卷，和懷歆作禮告別，轉(zhuǎn)身就向竹林外走去。

古驁一走，云卬感覺心下更難過，古驁沒走多遠(yuǎn)，云卬便從后面追了上去，斥責(zé)古驁道：“你騙人！”

古驁見云卬定要將自己歸位登徒子一類，胸口不由得也十分憋屈，他聞言頓住了腳步，轉(zhuǎn)身望向云卬，古驁沉默地看著云卬半晌，這才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古驁失禮了，我再不會(huì)與公子說話，也再不會(huì)看公子一眼，還請公子放心?！?/br>
說著，古驁轉(zhuǎn)身就走。

云卬留在原地，不禁對著前面的空地，一陣發(fā)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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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了舍中，古驁便翻箱倒柜地找出一條舊床單來裁了，高高掛在房中，將空間隔成了兩半。田榕這天剛?cè)プ隽嗣弊樱偭擞?，還買了錦鞋，正高高興興地回了山云書院。推門一看，便看見古驁正站在椅子上掛簾子呢。

田榕不明就里地上前來問道：“驁兄，你這是做什么？”

古驁冷道：“以后我是我，你是你?！?/br>
“為何？”田榕忙放了手里的東西，有些慌張地問道。

古驁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田榕，看見他一身行頭，不禁冷哼了一聲，道：“我總算知道你帽子上的玉是從哪里來的了?！?/br>
田榕見古驁擺了臉色，也生起氣來，這些天他自從穿了錦衣，穿梭在郡城又多得了過路人許多恭敬，便日漸長了脾氣，道：“這又有什么？我問了，你答了。我把你答的告訴別人，還能得塊玉！可不比你每天挑水要來得好？！”

古驁氣極，怒道：“我以后不再與你來往了！”

田榕尚爭辯著：“那些話都是你自己說的，我不過是轉(zhuǎn)述了罷了。你若真有本事，當(dāng)初便不要說才好。如今你自己說錯(cuò)了話，怎么還怨起我來？”

古驁感到自己和田榕無法交流了，便把簾子拉上，倒頭一躺，卷被上塌，再閉起耳朵不管田榕了。

田榕這天本來買了衣衫回來高高興興的，見古驁忽然說要與自己絕交，不由得心口發(fā)悶，不想和古驁呆在一起，便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其實(shí)自從來了山云書院，不僅是古驁認(rèn)識到了自己的不足，被激出了銳意進(jìn)取，激流勇進(jìn)之思；田榕也在一系列事件的沖擊下，想法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他從小所立身處世的兩字，便是“乖巧”——所謂乖巧，便是要找好倚靠，借勢發(fā)力，看似不出頭，實(shí)則得利。

所以在田家的時(shí)候，他倚靠著田夫人；而在學(xué)堂的時(shí)候，他倚靠著古驁。倚靠人的方法也簡單——只用看出一個(gè)場面里，誰是主心骨，靠上去便行了。

可自從田榕出了山，見了花花世界，又離開了能給他倚靠的田夫人與田老爺，他立身處世之根本，已在不知不覺中被侵蝕起來。

從前所依仗的古驁，在山云書院中，非但不能算是主心骨，甚至還有些眾矢之的的意思；而田榕就算看出了廖去疾是那群世家子圍繞的中心，卻不是想靠就能靠過去的。

若以外物著眼，他身無錦衣，從穿戴上就與世家子們有一條鴻溝；

若從內(nèi)里來看，他出身寒門，根本就入不了世家子弟的眼。

當(dāng)然這些條理，田榕年少，腦中還是一團(tuán)漿糊，自己也沒有理順清楚。

他只是本能地覺得——自己需要錦衣；

他只是本能地覺得——如今再事事跟著古驁，怕是討不了好了。

于是他便放縱起自己來，丟了以前在山中讀書所習(xí)練的‘勤勉’二字，三天兩頭地坐轎子去郡城。

且又念想著要置辦行頭，雖然田榕自己也知道，“若買了那些可就沒有生活資財(cái)了”，也是發(fā)愁；但不知為何，田榕就是覺得，他不得不如此做。

在田榕自己都未曾覺察的深深內(nèi)心中……他似乎有種被田家貧乏又溫情的人際交往灌輸出來的理所當(dāng)然的認(rèn)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