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藺寒母子就要離開了。

寒露后的一天午后，方明月帶著藺寒來了秦家院子，還攜了一籃子青橘。

方梅知有了身子后，她的娘時常帶些補(bǔ)藥往這里跑，兩個阿姊也時常來看望她。大姊方鸞鳳坐著軟轎來，二姊方明月帶籃子走著來。

這一回方明月和方梅知對坐著，說自己要離開槐海鎮(zhèn)了。

方明月說：“相公族里的人已經(jīng)容了我們兩年多了，就要收回院子了……咱們在京都的阿舅，給我說了門親事，說那人是個開小客棧的，有點(diǎn)家底，就是死過三房老婆。”

方梅知睜大了杏眼，低聲道：“哎唷，那他的命應(yīng)該挺硬的，都死了三房老婆，八成會克妻。你可得想清楚了?！?/br>
藺寒按捺不住性子，在椅子上坐如針氈，擰著眉頭不安分地扭來扭去。他趁他娘和小姨說話的間隙，扯了扯娘的衣袖，瞟了眼秦漾道：“阿娘，你們聊著可好？我想跟秦漾玩一會兒。”

他娘還沒給他腦袋來個栗子，小姨方梅知笑著說：“你這孩子，就知道玩，去吧?！?/br>
藺寒難抑興奮地給秦漾比了個手勢，邀他快點(diǎn)走。他想跟秦漾去院里玩，都已經(jīng)走到了外屋口，而秦漾帶著他去了自個兒的小臥房。

秦漾把破木門合上時，方明月的聲音還從外邊傳進(jìn)來：“京都的算命先生是說他命硬，得找個孀婦才能安穩(wěn)地度過一輩子……”

藺寒環(huán)顧了一圈，屋子里的一角堆了一些諸如斗笠木棍水桶的東西，屋里還有一張床和一個小木柜子。柜子上擺著一個瓷娃娃。

秦漾從抽屜里拿出一個小布包，遞給藺寒。藺寒打開一看，里頭是幾塊桂花糕。

藺寒有些吃驚：“這是給我的？”

秦漾點(diǎn)點(diǎn)頭：“這是昨天我阿爹給我買的。你要走了，我也沒什么好送給你的。這些桂花糕送給你?！?/br>
“可是你也只有這么幾塊?！碧A寒皺著眉頭想了想，最后捏起一塊桂花糕放進(jìn)嘴里，將其余的包好還給秦漾，“好了。我嘗一塊就夠了。剩下的還是給你吃?！?/br>
秦漾遲疑地接過。藺寒拍著他的肩膀笑瞇瞇地說：“阿漾，等哥哥回來了，給你帶京都的甜糕。”

藺寒咽下嘴里的桂花糕，意猶未盡地砸吧嘴，用舌尖舔完了嘴角的碎屑。他伸開雙臂比畫道：“聽我阿娘說，京都的路有這么寬。到處都是馬車和人。屋子都可漂亮可氣派了?！?/br>
他仰后躺倒在秦漾的小床上，接著道：“聽說那里的東西也很好吃。甜糕也一定很好吃。我以后會把最好吃的甜糕帶回來給你吃?！?/br>
秦漾點(diǎn)點(diǎn)頭說好。

秦漾說：“京都那么好，你會不會不想回來了。”

“我也不知道?！碧A寒一晃一晃地蕩著腿，道，“沒準(zhǔn)住得習(xí)慣就不想回來了。但我不會忘記給你帶好吃的甜糕?！?/br>
秦漾點(diǎn)點(diǎn)頭：“我等你給我?guī)鸶饣貋??！?/br>
方梅知姐妹在門口話別后，方明月就領(lǐng)著藺寒離開了。藺寒回頭望了眼秦漾，跟他揮揮手。秦漾舉起手臂，同樣揮了揮手。

藺寒在巷口喊：“阿漾，我會回來的！”

秦漾站在院子門口回應(yīng)他。直到藺寒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見了，秦漾才回到院子，滿臉的泫然欲泣。

“你們哥倆感情真好。”方梅知笑著垂下眼，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阿漾你別難過，藺寒走了，你的弟弟要出世了。以后弟弟陪著你玩?！?/br>
秦漾也看著方梅知的肚子，愣愣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是秦漾最后一次見到藺寒。第二日清晨，方明月就帶著藺寒走了。秦漾沒趕上與藺寒告別。方明月母子坐著牛車翻過紅梅山坡，去了京都。

藺寒離開后，秦漾和孫小二的日子就少了生趣。平常藺寒鬼主意最多，最能找到好玩的地方，總有說不完的有趣故事。藺寒一走，他們都不曉得該去哪里玩了，時常就在大街小巷百無聊賴地閑逛。

日子也是這樣一天天過去。秋天過去，冬天來臨。

秦漾的弟弟是在這一年的大寒之后降生的。

那天晚上方梅知忽然腹痛難忍，秦雪文趕忙披上衣物，出去叫來了穩(wěn)婆。

當(dāng)時秦漾還在睡夢中，忽然被一陣嘈亂的聲響吵醒。家里似乎是來了很多人，很多人在說話。

秦漾披上衣衫，趿拉著鞋子走出去，只見堂間有很多生人。他爹娘的屋子里點(diǎn)著燈，里邊一片混亂，傳來穩(wěn)婆寬慰的聲音和養(yǎng)母的喊叫聲。秦漾走到外屋門口，見秦雪文焦急地站在院子里轉(zhuǎn)圈。

秦漾喚了聲“阿爹”。

秦雪文趕緊走近他，握著他的肩膀?qū)λ溃骸鞍⒀?，你趕快回屋睡覺去，你這樣會著涼生病的。”

秦雪文看了眼內(nèi)屋，滿臉焦急：“你阿娘要生了，家里人多有點(diǎn)吵。你先回去睡著好嗎？”

秦漾乖順地點(diǎn)點(diǎn)頭，趿拉著鞋子回自己屋去了，翻身上床躲進(jìn)溫暖的被窩里。

門外仍是吵。他鉆進(jìn)被窩里，用被子堵住耳朵，漸漸地睡去。

05糖兒

第二天清早，秦雪文捧著煮好的面從灶房出來，笑容滿面地告訴秦漾，他有了一個弟弟。

秦漾下意識地往秦雪文屋里看去。破舊的藍(lán)布門簾垂著，厚重的木屋門仍合著。

秦雪文拿了雙筷子遞給他，笑道：“你娘和你弟弟都還在睡，遲一點(diǎn)你就能看到了?！?/br>
秦雪文跟秦漾對坐著吃面，眉飛色舞地給他講昨晚的事情。秦雪文說自己正擔(dān)心著方梅知有個三長兩短，想盡了各種不好的念頭，屋里頭忽然傳來了孩子響亮的啼哭聲。穩(wěn)婆當(dāng)時就喊叫了出來，說生了生了。他那顆懸著的心才放下。

秦雪文當(dāng)時腿都軟了，滿頭都是冷汗。他扶著門框剛走進(jìn)去，穩(wěn)婆就抱著裹了小棉被的孩子出來了。他出汗的手在衣衫上蹭了蹭，緊張地伸過去接過小孩。前來幫忙的鄰里也紛紛湊過頭來看。

“鄰里人都說你弟弟長得像我?！鼻匮┪臄R下筷子，笑著用手比畫道：“他就這么小的一個，軟軟糯糯的，眼睛還睜不開呢，就一個勁兒地哭?！?/br>
秦漾安靜地望著他，聽他說罷，點(diǎn)了點(diǎn)頭，低頭喝了口面湯。

方梅知在屋里叫起了秦雪文。秦雪文趕忙挪開木椅子，推門進(jìn)了屋子。

方梅知醒來餓了，說想讓秦雪文把面端進(jìn)去。

秦雪文滿臉笑意地走出來，回到灶房去。他扭頭對秦漾說：“阿漾，你娘醒了，你快去瞧瞧你的弟弟?！?/br>
秦漾將碗筷放回灶房，挪到秦雪文的屋門口。他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