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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卻在臨跨進門檻的時候,稍稍意識到了其中深意。雖說他已經(jīng)非常注意人前人后的差別,但不得不說,相比徐丹旺和杜茂德這兩個新近又或者即將招攬的秀才,他和汪孚林的關(guān)系要親昵得多,這從汪孚林平日對他的稱呼上也能看得出來。以至于他總會忍不住多逾越半步,說不該說的話,做不該做的事。 想到這里,他輕輕用拳頭敲了敲自己的腦門,自言自語地說:“以后記住了,得多聽多看,少說少做!” 而杜茂德一進正房,目光就落在了正中央大案后那含笑而坐的年輕人身上。正房中的陳設(shè)非常雅致,其中不乏某些名家字畫,珍奇器具,但是這會兒那一身玉色衣袍,看上去就和尋常秀才沒什么兩樣的青年正在寫字,那閑適自如的儀態(tài)與這環(huán)境和諧地融合在一起,竟是比那些字畫更像是一幅閑居圖。盡管他早就聽說過這位新任巡按御史的年紀(jì),知道他那年輕外表下的老辣手段,此刻仍然不禁發(fā)怔片刻,這才上前施禮。 “坐,不是公堂奏對,只需隨意?!蓖翩诹执藭r笑呵呵丟下之前寫給譚綸的一封未盡之信,這才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道,“徐生之前受我之命,去了濠鏡,臨走前向我推薦了幾個人,其中第一個就是你。如果只是如此,我也不至于在大同村安排如此大費周章的布置,可因為我之前聽說過你那點不足為外人道的事,這才未雨綢繆?!?/br> 落座之后的杜茂德本還以為汪孚林要寒暄一下,可對方竟然就這樣單刀直入挑明早就知道他過往的緣由,他心里登時一動,忍不住問道:“難不成汪爺認(rèn)識新昌呂大俠?” 自從丹陽邵大俠事件之后,汪孚林對大俠兩個字就很不感冒,此時聽到杜茂德這稱呼,他很想糾正,但最后還是略過此節(jié)。他當(dāng)然不會說,呂光午奉老師何心隱之命游歷天下,遍訪草莽英雄,而是輕描淡寫地說:“不錯,我和呂公子相識已久,而且此前才剛剛見過面?!?/br> 饒是杜茂德聰明絕頂?shù)娜耍丝虆s因為驟聞恩人兼故人的消息而又驚又喜,本能地認(rèn)為自己的事情是呂光午透露給汪孚林的。盡管他之前在貢院故意做那幾篇絕對會被帖出的策論,想要讓邱四海釋懷,想要引來呂光午,最終好像都沒有成功,但發(fā)現(xiàn)如今自己逃脫一劫還是因為呂光午,他不禁充滿了謝意,但同時更感激的,還有只聽徐秀才和呂光午先后舉薦,便這般煞費苦心維護了他一家三口的汪孚林。 當(dāng)下他立時離座起身,到中央下拜道:“學(xué)生和家中妻兒能夠保全,多虧汪爺!” 汪孚林立刻從大案后站起,上前來將人扶起后,他就笑呵呵地說道:“你也不用謝我,我也不妨明話對你說,我此來廣東,本為協(xié)助凌制臺撲滅羅旁山瑤亂,誰料因緣巧合,先是濠鏡之行,管了管海貿(mào),進而卻受凌制臺之命,不容粵閩那些海盜再生事端。我用徐生,是因為他能和佛郎機人交流自如,通曉濠鏡的情況。我用你,則正是因為你那段過去?!?/br> 杜茂德從前見過殷正茂一面,和廣州各級官員,也多多少少有過少許接觸,深知這些官場中人往往都喜歡事事賣關(guān)子,云里霧里讓你捉摸不透,汪孚林如此開門見山,他在最初的震驚過后,卻反而有一種輕松的感覺。因而,等到汪孚林松開手,他也同樣非常直爽。 “汪爺看重,學(xué)生本不敢辭。但海盜之中,一無信義,二無仁德,講的是利益,講的是實力。若無實力,少頃便被人吞并。若無利益,雖兄弟卻會反目成仇。今次邱四海等人想要把我?guī)Щ厝ィ且驗槿缃窳职ⅧP因受重挫于呂宋,潛回粵閩一帶后,又因為官府打擊不斷而日益窘困,而若有我居中謀劃,別的不說,至少他在合縱連橫吞吃其他海盜方面,能夠更游刃有余,但他們此來最重要的目的卻是,林阿鳳麾下這些人有意歸降?!?/br> 邱四海被拿下之后,小北卻并沒有立刻命人審問,汪孚林也一樣不急。這種死硬的海盜,若是一開始就讓其自認(rèn)為很重要,那么必定會玩弄各種各樣的花招,相反如果將其棄若敝屣似的丟在那不聞不問,那么到時候說不定還有些別的收獲。但是,杜茂德竟然知道這些家伙辛辛苦苦潛入廣州的目的,這對于汪孚林來說,仍然是非常意外的驚喜。 當(dāng)然,他絕對不會認(rèn)為,這些人此來的目的是為了歸降,那么呂光午和鄭明先的行程就會非常順利和安全。畢竟,朝廷在招撫的這方面信譽很差,當(dāng)然,海盜在歸降這方面同樣聲名狼藉。可以說,兩邊都是半斤對八兩,全都好不到哪去! “這些都是邱四海透露給你的?” 汪孚林微微瞇起眼睛,見杜茂德點了點頭,他又詳細(xì)詢問了一些細(xì)節(jié),直到得知林阿鳳麾下已經(jīng)從最初鼎盛時的號稱上萬人,幾百條船——當(dāng)然這個數(shù)字要打無數(shù)個問號——淪落到現(xiàn)在只剩下幾十條船,頂多只剩幾百號人,他就默默沉吟了起來,許久方才問道:“那林道乾呢?” “林道乾也可能已經(jīng)潛回了潮州府。畢竟,他在暹羅北大年乃是外人,當(dāng)?shù)赝寥穗m說對他頗多推崇,也有不少人加入他麾下,但他還是希望鄉(xiāng)人能夠多一些,否則萬一土人叛亂,他就捉襟見肘了,而且暹羅王據(jù)說因為朝廷幾次嚴(yán)命,打算把他攆走。而林阿鳳沒法在呂宋存身,也一樣是因為麾下人馬損失慘重,扛不住那些佛郎機人。” 杜茂德只知道,攻占呂宋的佛郎機人和如今在濠鏡也就是澳門生根發(fā)芽的佛郎機人似乎有點區(qū)別,但更深層次的東西,他還不甚了然,但這并不妨礙他洞悉到一點深層次的內(nèi)涵。 “畢竟,那些攻占呂宋、滿剌加等地的佛郎機人,據(jù)說是得到了他們國家朝廷的支持,而林道乾林阿鳳等輩,卻是被我朝視之為叛逆,就算招撫,也是令其上岸為民,不許再下海,如果不從便發(fā)兵清剿到底。所以,此消彼長,這些海盜也許一仗突襲能夠打佛郎機人一個措手不及,但若是拼持久,卻是后繼乏力。說到底,這就是烏合之眾和一國之力的區(qū)別,不論佛郎機是大國,還是小國,都是如此。” 對于這樣的回答,汪孚林無疑相當(dāng)滿意。能看出這其中的區(qū)別,這說明杜茂德是有真材實料的。又詢問了此人對粵閩群盜的其他了解之后,他就指著案頭的東西說道:“這是我從徐生那里拿到的一些筆記,是關(guān)于佛郎機人的,這件事原本該徐生去做,但現(xiàn)在卻要勞煩你主持。所謂的佛郎機國,實則包括了西方許多國家,其中地理國情實力等等各不相同,從前我也陸續(xù)了解過一些,也做了些相應(yīng)記錄,這些都要整理出來,以便我上奏朝廷。另外,我之前和濠鏡那位賈耐勞主教約定,送幾個人去他們的圣保祿修院,學(xué)習(xí)一下他們的語言,以便于翻譯他們的書籍?!?/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