樣一位志同道合之輩為僚友！”

    這位湖廣道掌道御史如是慷慨激昂地說。

    第八五四章 一步錯，步步錯

    張?zhí)┽缫恢倍颊J為，父親的病只不過是一個對外的借口，可是，當他真正踏進家門，真正來到了父親的寢室，看到了臥床的張四維那臉色，他就一下子意識到自己錯得離譜。自從和弟弟張甲徵一塊被送了回鄉(xiāng)，住進張家老宅，他這三年來就沒踏出過蒲州一步。在他印象中，五十出頭的父親年富力強，身體康健，如今再見卻是瘦削了許多，臉上絲毫血色都沒有。一想到父親萬一有什么閃失，對于整個家族而言的毀滅性影響，他一下子就跪了下來。

    張家乃是蒲州大族，張?zhí)┽绲淖娓笍堅数g一共有五個兒子，張四維是長子，其余四個弟弟全都是經(jīng)商起家，雖說其中有的捐納官職，但聯(lián)姻的都是蒲州那些富商巨賈，就連張四維自己的妻子，也就是張?zhí)┽绲哪赣H王氏，也同樣出身商賈。雖說通過第三代的子女互結(jié)姻親，張家終于把勢力從商界擴充到了政界，但終究比不上余姚孫氏這樣的累世書香門第。最重要的是，除卻張四維，張家還沒有第二個進士。

    從這一點來說，相比同樣是出身商賈的松明山汪氏，張家已經(jīng)落后了！

    張四維也是剛剛才聽下人稟告說，長子張?zhí)┽鐏砹?。此時此刻，見一個太醫(yī)坐在床前錦墩上，一副恭恭敬敬侍疾的樣子，他就開口說道：“金太醫(yī)，我家大郎從蒲州而來，能否容我和他說幾句話？我知道你們這些天辛苦，更有上命不可違，但我這身體狀況我自己知道，想來你們也不希望在這節(jié)骨眼上，內(nèi)閣次輔三輔一個告病回鄉(xiāng)，一個病故，是不是？”

    金太醫(yī)被張四維噎得面色一白，見張?zhí)┽玳L跪于地，眼睛通紅，想想人家父子多年未見，他趕緊欠身答應(yīng)，隨即起身出門。

    他這一走，見房門立時虛掩上了，張?zhí)┽缌⒖条咱勂鹕肀忌锨叭?，在床前踏腳上復又跪了下來?？墒?，還不等他詢問父親情況如何，一只手卻被張四維突然緊緊拽?。骸澳阍鯐蝗贿M京？其中經(jīng)過給我仔細說來，一個字都不許糊弄！”

    張?zhí)┽绮涣舷敫赣H連寒暄都沒有，立刻就問自己是怎么來的，登時喉頭發(fā)苦。然而，張四維是家中長子，又是家中唯一一個進士，威權(quán)極重，他就算知道實話說出來只怕要被痛斥責罰，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將繼祖母和正在管家的妻子那點明爭暗斗，以及自己進京之后發(fā)現(xiàn)張四維“養(yǎng)病”，于是派人在外奔走打探消息，聯(lián)絡(luò)了秦一鳴，結(jié)果卻被汪孚林洞悉之后送回張府這一系列經(jīng)過都說了，最后幾乎把腦袋低垂到了地面。

    “你居然去找了秦一鳴……呵，你知道去年張?zhí)缞Z情，緣何科道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反而是翰林院正氣凜然的人一大堆？都察院現(xiàn)在哪里還有什么正人君子，全都是些趨炎附勢之輩，敢言的人全都被清除出去了！”張四維說著便重重一捶床板，厲聲喝道，“你要找也該去找馬乾庵！”

    馬乾庵？馬自強？

    張?zhí)┽珙D時沉默了下來，好一會兒方才訥訥說道：“我也知道，張家和馬家乃是姻親，可馬閣老上次就因為在翰林的事情上忤了元輔心意，入閣也很勉強，而且父親不在內(nèi)閣，他和申閣老只怕要忙得翻天，所以我就……”

    “你以為之前張?zhí)罏槭裁匆蝗惶砣诉M內(nèi)閣？又挑誰不好，偏偏挑了馬自強和申時行？”

    張四維何嘗不知道自己一人身系張家安危，更希望兒子們都能盡快成長起來，可看到張?zhí)┽缬杂种沟臉幼?，他就知道這個長子肯定只猜到了一半。

    “申時行素來和張?zhí)澜缓?，馬自強則不同，之前才因為力保那兩個反對奪情的翰林而得罪了張?zhí)?。添兩人進內(nèi)閣是因為他一走，內(nèi)閣只剩下我一個，他更怕有人重提高拱和殷士儋！但他卻也想稍稍安撫我，因此便選了馬自強，如此別人一贊他大度，二來我則因馬自強乃是姻親而心安。”

    大凡新進士，在未及第之前娶的妻子，未必就出自高門大戶，但既然躋身高官，子女的聯(lián)姻人選自然就不同了。張四維的長女便是嫁給了馬自強之子，兩家是姻親，這源于馬自強和張四維在翰林院中當過頗長時間的同僚，而且都是西北人士。但是，兩個人的性格卻又不盡相同，所以張四維和馬自強真要說是第一等的交情，那也談不上。正因為如此，張?zhí)┽缬植幌胱尨髆eimei難做，所以壓根沒想過去找馬自強。

    此時被父親一訓，他卻還有些不服氣，忍不住低聲說道：“可馬閣老之前在爹被送回來時也沒說什么……”

    “那是因為我那時候被馮保牢牢看住，根本沒有能力去對他解說事情始末！可你既然人在外頭，又能從宮中內(nèi)侍那兒套出話來，拼湊出大致細節(jié)，就應(yīng)該去找這位姻親。要知道，這關(guān)系到張?zhí)啦辉冢瑑?nèi)閣和司禮監(jiān)之間的平衡，馬自強即便不是我的姻親，你大meimei的岳父，他也會考慮周全，站在我這一邊。如此豈不是比你去找秦一鳴那種油滑之輩要穩(wěn)妥得多？都回鄉(xiāng)讀書了三年，你竟然還只是會陰謀那一套！”

    張?zhí)┽邕@才終于醒悟，此時不由羞愧得頭都抬不起來。奈何如今大錯已經(jīng)鑄成，他不得不含羞忍辱地將之前汪孚林來找自己時說的那些話復述了一遍，隨即才面帶惶恐地說道：“爹，汪孚林會不會趁此機會窮追猛打，趁機……”

    “他是張?zhí)赖娜??！笨吹綇執(zhí)┽缏犕赀@句話后滿臉茫然，張四維便加重了語氣說道，“他之所以不惜和汪道昆鬧翻，也要堅定站在張?zhí)赖倪@一邊，就是因為他很明白自己的仕途從一開始就打上了一個張字烙印，他知道自己是張?zhí)赖娜?。正因為如此，張?zhí)离x京之前尚且已經(jīng)挑明內(nèi)閣三人以我為主，哪怕我突然被人暗算，馮保又在那發(fā)瘋，汪孚林也會在朝議上說出公大于私這種話來，在陳三謨之外，為那些大佬提供了一個反對馮保的標桿?！?/br>
    “爹是說，哪怕我們什么都不做，他也不會落井下石，反而還會拉……”話沒說完，看到張四維那肯定的表情，張?zhí)┽缫活w心就沉了下去。

    他都自作聰明做了些什么！

    見張?zhí)┽缡Щ曷淦?，張四維知道若是再責備，長子只怕要頹廢沮喪許久。而且，這次汪孚林也許不會對他落井下石，卻必定會對張?zhí)┽缬兴鶊髲汀Ｉ踔敛挥米约撼鍪?，只要之前在客棧責備張?zhí)┽绮恍⒌脑拏鞒鋈ィ瑢λ呀?jīng)有心結(jié)芥蒂的馮保，就會進一步散布流言，把張?zhí)┽绲拿晱氐讛牡簟?/br>
    他這個長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栽在汪孚林手中，已經(jīng)是有了心魔，而這次一步走錯，搭上的很可能便是一輩子！

    盡管心中痛惜，懊悔，怨恨，但張四維面上絲毫不露，甚至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