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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說了顏沉當(dāng)真動起脾氣,擰住寄生的耳朵催他快些帶路回城。 東門外全是流民,若不是姬猛用武力清出一條車馬道,城里的人只怕要活活困死。顏沉不愛走東門就是不愛看見這些人,并非因?yàn)橄訍海峭春蘅沼袘z憫心,卻無能施救的自己。 今天是沃公施食的日子,平日亂糟糟的路邊空出好多,顏沉逮著機(jī)會看了看,掃過幾個跪在路邊的骯臟乞丐,心口一抽,在袖子里掏了掏,發(fā)現(xiàn)沒帶銀錢。 顏沉頓感愧疚,不忍再看,扭頭問寄生道:“那四只大黑箱搬進(jìn)沃公府時,你在外面嗎?” “小人一直都在,從頭看到尾。” “那你有看到大梁那邊來的是哪些人嗎?” “都很面生,只有一人小人見過,是上卿戴叔的家臣?!?/br> 顏沉啊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點(diǎn)點(diǎn)頭,隨后又啊了一聲,身子猛然頓住,慌忙低頭,看到一個乞丐抱住了自己的大腿。 那乞丐穿得破爛,手腳沾滿黑泥,臟兮兮的頭發(fā)上插著一根草標(biāo),身后躺著兩具尸首,用一張爛草席勉強(qiáng)蓋住。 “你做什么,快撒手!”寄生不嫌臟,怒斥著伸手拽他。 乞丐吃力甩開,跪行到顏沉面前,對著他鞋尖搗蒜似地磕頭——一下、兩下、三下……下下磕出聲響,若再不阻止只怕腦門就要碎了。 “別磕了?!?/br> 顏沉心軟,摘了他頭上的草標(biāo),彎腰握住他瘦骨嶙峋的肩頭。 乞丐好長時日沒正經(jīng)吃口米,早就氣衰體虛,將才的磕頭算是舍命一搏,方一止住就倍感乏力,腦袋又腫又脹,暈暈乎乎仰起臉,對上了恩人的眼睛。 顏沉目光一凝,定定注在乞丐臉上,驚訝似多過憐憫。 “你可有名?”他問。 乞丐費(fèi)力提起一口氣,女子細(xì)軟的聲音微微飄出—— “林瑯?!?/br> 第2章 夜入 顏沉捏著那根草標(biāo),不時偷看跪在父母尸首邊的乞丐,他沒想到買下的是個姑娘,當(dāng)即萌生悔意,但一想到她鮮活靈動的眼神,又覺得做得不錯。 打發(fā)去找板車的寄生回來了,還帶來一名搬工。搬工粗鄙,又是對著兩具發(fā)僵發(fā)臭的尸首,動作自然溫柔不到哪去。 林瑯見他拖米袋似地拖行父母,抖著兩條麻桿腿站起來,烏漆抹黑的臉上竟能看出焦急,追在搬工后面連聲懇求“壯士大恩大德,請輕一點(diǎn)”。 顏沉又心軟了,叫來寄生,問:“要你買吃的,買了嗎?”寄生拍拍鼓起的衣肚,小聲說:“少主交代的事小人怎會忘,只是在這里不好拿出,怕被人看到搶了?!鳖伋聊稽c(diǎn)頭,又一次佩服寄生的周全和細(xì)心。 林瑯的父母很快裝上了車,現(xiàn)在時候尚早,搶嗟食的流民還沒有回來,可是寄生一點(diǎn)都不想耽擱,立刻指使搬工把尸車運(yùn)到西城郊的墳山。 “少主先回去吧,這里有小人照看。”東門離西郊墳山太遠(yuǎn),路也不好走,寄生擔(dān)心顏沉吃不消。 對寄生顏沉自然是放心,只是……他不知不覺中往林瑯那邊看去。林瑯自磕頭時不小心仰起臉后,就一直沒敢看顏沉,這會兒聽到寄生的話,偷偷抬頭看了他一眼。 二人目光又相遇了,林瑯眼波一動,面兒一紅,慌張背過身去。顏沉微微一笑,對寄生說:“不耽誤時辰了,你們快些走,我在后面跟著?!?/br> 載尸首的板車動起來,搬工在前面拖,林瑯在后面推,膝蓋都磕到地了才勉強(qiáng)擠出一點(diǎn)力氣。顏沉走在最后,忽然眼前一晃,瞄到女子耳根后面,那里是她渾身上下唯一能看到肌膚的地方,沒想到是塊欺霜賽雪的白。 顏沉還捏著那根草,看著林瑯薄弱卻堅(jiān)強(qiáng)的背影,困惑地想,她的臟臉除了眼珠什么都看不出,怎么就知道她臉紅了呢? 葬完逝者,日頭開始西沉了,顏沉打發(fā)寄生先跑回家要玉姐備飯,自己領(lǐng)著林瑯慢悠悠地下山。他知道林瑯體虛,所以每走一段路都會停下來等她。一、兩次后,林瑯明白了這是關(guān)心,心中十分感動,步子再綿軟也竭力跟上。 顏沉看到她揣著兩個粗面饅頭不吃,低頭柔聲問:“不愛吃嗎?”林瑯嚇了一大跳,手一抖,饅頭掉到地上滾了幾圈。她大駭著撿起,不顧裹住的泥衣就往嘴里塞。 “臟了,這臟了,不能吃!”顏沉見她已經(jīng)啃下一大口,趕緊搶過饅頭扔到老遠(yuǎn)。林瑯大叫一聲,盯著飛走的食物,嘴角一撇哭了起來。 “別哭了,回去有更好的給你吃?!鳖伋梁醚詣竦溃鞠霂退翜I,但看到越哭越臟的臉,壓下了這個念頭。 聽到有更好吃的,林瑯抽噎幾聲止住了哭,又驚喜又懷疑地看向顏沉,可才一對上眼睛又羞怯地躲開。 這招似乎對顏沉很受用,他笑著背過手,一邊往前走一邊說:“快些走,再晚就看不著路了?!?/br> 顏沉把林瑯領(lǐng)回家時剛剛?cè)胍?,寄生把二人迎進(jìn)門,玉姐從客堂里探出頭,總算看到少主買下的姑娘,爽活的聲音立刻亮起:“善心腸的少主回來啦。喲,跟在后面的泥人兒是誰呀?” 玉姐是個不嫌事大的主,顏沉沒搭理她,對身邊的寄生說:“熱水備了嗎,帶她去洗洗。” 隔老遠(yuǎn)的玉姐聽見了,搶在寄生前面大聲說:“我看還是先讓她墊墊肚子,不然得暈在水里?!?/br> 顏沉還是不理,但默默接受了意見,改口讓寄生打桶水來。他走進(jìn)客堂,回頭看到林瑯站在石階下面沒動。 “姑娘挺懂事,怕進(jìn)來弄臟了屋子。不過不打緊,弄臟的擦干凈就行。”玉姐搶了顏沉的詞,熱情地把林瑯往屋里趕。林瑯拗不過,哆哆嗦嗦地跨過門檻,立在門邊不敢再動。 玉姐遞上一碗水,笑瞇瞇地盯了她一會兒,說:“這姑娘長得真俊。” “這都能看出來?”顏沉差點(diǎn)被嘴里的茶噎住。 “看骨不看皮?!?/br> 玉姐接過林瑯喝凈的碗,復(fù)遞上一碗稀粥。林瑯捧著熱乎乎的陶碗,恍惚地看著面前的半老徐娘,豆大的淚水混著臉上的泥,啪嗒啪嗒掉進(jìn)碗里。 “臟,臟了,不能吃。”顏沉說著站起身。 林瑯身子一凜,飛快瞟了他一眼,端起碗把熱粥一口氣灌下肚子。顏沉沒趕上,嘆息一聲坐了回去。 寄生提著兩桶水來了,看到林瑯進(jìn)到屋里有些不悅,把水桶往腳邊一放,硬聲說:“一桶洗腳一桶洗臉,洗干凈了?!?/br> 林瑯羞愧地跪下,把手伸進(jìn)水里拼命地搓,忽然看到了什么,推著水桶跪到顏沉腳邊,抓住他深衣的下擺猛搓起來。 “你干什么!”寄生沖上去把跳起來的顏沉擋在身后,怒視著臟姑娘。 林瑯愣住了,濕噠噠的手還懸著,迎著寄生的視線,磕磕巴巴吐出兩個字:“臟了?!眲偞甑牡胤骄褪?/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