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放牛，張梁卻稱要在家苦讀，不去了。他曾三次參加科舉，無一不是名落孫山，張老太爺很高興他愈挫愈勇，遂鼓勵了他幾句，取了牛鞭子和干糧，送過兩個孫子一程，獨自上山去了。

    張老太爺一走，張梁便吩咐方氏道：“今兒是銀姐生辰，中午你叫楊嬸多炒幾個菜，打一壺酒，咱們熱鬧熱鬧。”

    方氏聞言沉了臉，道：“一個妾，過的哪門子生辰，莫要抬舉了她?！?/br>
    張梁奇道：“不是你說要與她慶生的，還備了一份大禮？”

    方氏比他更覺奇怪，反問道：“我何時講過這樣的話？”

    二人正辯解時，自山間小路走來個婆子，高冠髻、小袖對襟旋襖、系長裙，站在地壩高聲問道：“敢問這里是方夫人家？”

    任嬸看了銀姐一眼，快步走出去，答道：“正是這里，快些進(jìn)來?！?/br>
    方氏正在疑惑所來何人，任嬸已將那婆子領(lǐng)到了她面前，稟道：“二夫人，這是照你的吩咐，尋來的牙儈。她做人口生意已有十年，在眉山城頗有名氣。”

    方氏驚訝道：“我只叫你去打聽，你怎地就把人帶來了？”

    任嬸妝出一副莫名之色，道：“二夫人不是叫我尋人來的么，難不成我聽岔了？”

    銀姐一直沒作聲，此刻突然抱了張梁的胳膊，滿面受驚嚇的神情，慌道：“老爺，夫人怎地突然喚牙儈來，莫非是想賣我？”

    眼見得張梁變了臉色，方氏忙道：“你想多了，我不過是要買個丫頭，才尋了牙儈來?！?/br>
    張梁緩了神情，問那牙儈道：“她講得可屬實？”

    牙儈看了看方氏，支支吾吾，張梁又逼問了幾句，她才吞吞吐吐道：“方夫人說家里有個妾要出手……”

    張梁大怒，當(dāng)著下人外人的面吼方氏道：“果然好大的禮，你全然不把我這個夫君放在眼里?！?/br>
    方氏百口莫辯，只得仗著正室身份，回嘴道：“我不過賣一個妾，放到哪里都是我有理?！?/br>
    兩口子吵作一團(tuán)，不可開交，任嬸趁亂，與牙儈遞了個眼色，那牙儈便悄悄地溜了。林依將這一幕瞧在了眼里，暗嘆一聲，果真是任嬸搗鬼，只可惜方氏專斷獨行，不肯聽信與她。她正想著，銀姐突然走到她面前，聲量極低地講了一句：“林三娘不會以為請牙儈真是我的主意罷，我不過將計就計，自保而已?！?/br>
    林依兀地一驚，將方才情景前后細(xì)細(xì)回憶了一遍，后背流出冷汗來——她與銀姐“交易”在明，方氏在暗；若方氏成行，暗地將銀姐賣了，別說張梁首先懷疑的會是她，恐怕連銀姐，都會以為自己是被她給賣了。

    好毒的計策，只怕銀姐已是把她恨上了，她正想著，忽聽得方氏一聲喚：“任嬸，林三娘，到我屋里來?！?/br>
    原來方氏與張梁已吵完了架，也不知誰贏了，林依小心翼翼地穿過一地狼藉，同任嬸一起，跟著方氏進(jìn)了臥房。

    方氏余怒未消，氣呼呼地坐到桌旁，掃落了一只茶盞，林依忙把碎瓷撿到一旁，勸道：“二夫人息怒?！?/br>
    方氏直直地盯著她，咬牙切齒道：“息怒？叫我怎么喜怒。你個吃里爬外的死妮子，竟幫著外人來陷害我。”

    林依大驚，且莫名其妙：“我一心向著二夫人，何時幫過外人？”

    任嬸在一旁陰陽怪氣地開口道：“幫沒幫的，自個兒心里清楚，前幾日，我可是瞧見銀姨娘去你房里吃過茶?！?/br>
    林依氣道：“你去銀姨娘房里的次數(shù)，可比她去我房里的多?！?/br>
    任嬸慌道：“我是二夫人陪嫁，要幫二夫人盯著她，自然去的稍多些。”

    方氏陰沉著臉，看了看林依，又看了看任嬸，心道，任嬸的賣身契還在自己手里捏著呢，量她也不敢做出出格的事來，必是林依這只小白眼狼使的壞。她將一只青白釉茶盞捏在手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啪地一聲放下，斜眼看著林依，道：“銀姐既是去過你屋里，必是有勾當(dāng)……”

    任嬸見方氏信了她，心頭一喜，趕忙接上：“說不定銀姨娘的錢，就把給她收著?！彼窍胱屃忠赖淖锩犉饋砀尚?，方編了這陷害之詞，豈料方氏就是想聽這話，聞言立時起了身，要去搜林依的屋子。

    這純屬莫須有之事，林依自然不怕她搜，但她床下藏著賣絡(luò)子的錢，若被發(fā)現(xiàn)，卻是不好交代，于是連忙辯解道：“銀姨娘到我屋里，是來求我將她買下，這事兒二夫人不是曉得么？”

    方氏已然認(rèn)定她是背后搗鬼之人，哪里肯聽，執(zhí)意帶了任嬸，沖進(jìn)她房里。林依這屋子，自張八娘嫁后，家什被搬走了好幾件，如今只剩得一張床，一張桌子并一個柜子，這般空蕩蕩，尋起物事來輕而易舉，任嬸才翻了三兩下，就從床下拖出黃銅小罐和一只木盒來。她掀開盒蓋兒瞧了瞧，見是一盒子絡(luò)子，便丟到了一旁，只將黃銅小罐捧到方氏面前獻(xiàn)寶，道：“二夫人，沉甸甸哩，想必有不少錢?！?/br>
    林依氣極，道：“三百零二文，的確是不少?！?/br>
    任嬸將罐子倒了個個兒，細(xì)細(xì)一數(shù)，果真是三百零二文，一文不少，一文不多。方氏見只有這幾個錢，明白自己是冤枉了林依，但卻不肯承認(rèn)，想了想，問道：“這錢哪里來的？”

    第14章 開檔羅褲

    林依正要照實作答，任嬸卻搶道：“那還用問，必是她將消息傳遞給了銀姨娘，銀姨娘與她的酬勞?！?/br>
    林依抱起地上的木盒，拿到方氏面前，辯道：“二夫人，這三百零二文里頭，有兩百文是拿銀姨娘送的瓷枕換的——這事兒事前知會過二夫人，還有一百零二文，是我賣了絡(luò)子賺的?！?/br>
    方氏伸出兩根指頭，翻了翻絡(luò)子，沒有繼續(xù)追問錢的來歷，卻道：“你既有了錢，為何不拿出來貼補家用？”

    林依愣住了，她在張家白吃白住，理當(dāng)出錢，但平素少個油膏少個帕子甚么的，方氏與任嬸總以各種借口不給，她少不得要自己攢錢來買，如此這般，需要用錢的地方委實不少，不過這樣的理由，當(dāng)著她們的面，實在不好講出口，一個不小心，就是火上澆油。她左想右想，無計可施，只得開口道：“不是不拿出來，是想等攢夠了一貫錢，再獻(xiàn)給二夫人。”

    方氏對這話還算滿意，暫且信了她，命任嬸將黃銅小罐里的錢，倒進(jìn)一塊帕子里包了，道：“你還小，有了錢，說不準(zhǔn)就要亂花，還是我替你管著?！?/br>
    林依只得福了一福，謝她替自己保管財物，心里卻十分清楚，這錢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方氏命任嬸拿著錢，回到臥房，慢慢地吃了一盞茶，突然道：“任嬸，你這個月的月錢，就不要拿了?！?/br>
    任嬸大驚，道：“二夫人，消息走漏，定是林三娘在銀姨娘面前講漏了嘴，可不關(guān)我的事。二夫人不愿她嫁與二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