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不如，辛辛苦苦攢的幾個(gè)錢，全被二夫人搜了去?！彼f著，起身湊到林依身旁，悄聲道：“我曉得，你也是被二夫人逼著，才來害我，咱們都是身不由己，何不聯(lián)起手來，興許能過得好些?！?/br>
    林依暗道，你這還不如恨著我呢，攛掇我去對(duì)付二夫人，能有好下場(chǎng)？她朝墻邊躲了躲，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般y姨娘，二夫人懷疑我與你有牽連，我要避嫌哩，你還是離我遠(yuǎn)些?！?/br>
    銀姐還要再說，楊嬸一手拎著只雞，走了進(jìn)來，她忙閉了嘴，若無其事地重坐到板凳上吃茶嗑瓜子。那雞被抓住了翅膀，不住地?fù)潋v，她忙一手捂鼻子，一手扇灰，趕楊嬸道：“外頭宰去?！?/br>
    楊嬸還等著收賞錢哩，如何不聽，忙不迭送地將雞拎到屋后收拾干凈了，方才回來。林依本是想親自下廚做兩道張八娘愛吃的菜的，但此刻礙著銀姐在跟前，怕她將自己會(huì)廚藝的事傳到方氏耳中去，便只把雞切成塊，再走到灶后去燒火。

    楊嬸將一只雞燉了，另一只做了辣子雞，又割了一刀臘rou，擱在熱水里發(fā)著，她瞧銀姐在一旁被油煙熏得眉頭緊皺，忙揀了塊社糕與她嘗，安慰她再忍耐會(huì)兒，待得雞熟，便可回去復(fù)命。

    一鍋雞才燉了個(gè)半熟，銀姐就受不住了，掏了兩把錢出來，一把給楊嬸，另一把給了林依，叫她們兩個(gè)替自己遮掩，起身回方氏那里去了。楊嬸喜滋滋地將錢收起，連聲稱贊銀姐是個(gè)爽快人，又去屋后取了雞毛，交與林依，讓她拿回去做毽子。林依謝過楊嬸，趁著廚房再無旁人，幫她把剩下的幾個(gè)菜炒了。

    待得飯菜上了桌，張老太爺與張伯臨張仲微兄弟也都回來了，準(zhǔn)備一家人來過節(jié)，不料等了又等，盼了又盼，還是不見張八娘回娘家。方氏親自到門口的小土崗上望了一回，心內(nèi)焦急萬分，生怕又同“拜門”那天一樣失面子。

    張老太爺黑著臉抽到第三鍋煙葉時(shí)，張八娘終于來了，卻是獨(dú)身一人，不見方正倫陪著。方氏提著一顆心候了這些時(shí)，還是跌了面子，她強(qiáng)打起精神吃罷飯，馬上帶了張八娘回房，問她究竟怎么一回事。

    張八娘未語淚先下，哭道：“我照著娘和三娘子教的，盡心侍奉舅娘，討好表哥，可他們?yōu)楹尉褪强床粦T我？”

    原來，方睿風(fēng)流成性，王氏每每在他那里受了氣，轉(zhuǎn)頭就撒到張八娘身上，張八娘做針線，她嫌手藝太差，張八娘讀書寫字，她稱這是不務(wù)正業(yè)，總之張八娘在她面前，就沒有一處能讓她瞧上眼的，成日不是責(zé)罵，就是明嘲暗諷。

    還有那方正倫，乃是個(gè)讀書人，原本還有幾分興致與張八娘談詩論書，但過了不久卻發(fā)現(xiàn)，自己肚里的學(xué)問，竟還比不上她，于是自慚形穢，整天躲在屋里拿筆涂鴉。張八娘略勸了他幾回，他卻不陰不陽道，你有本事別嫁人，也考個(gè)進(jìn)士去撒。張八娘哪里受過這種氣，成日躲在房里抹眼淚，方正倫卻跟沒瞧見似的，呼朋喚友，乃至逛勾欄，獨(dú)自快活。

    這些氣，方氏年輕時(shí)也沒少受，因此她認(rèn)為這是女人必經(jīng)之路，并沒有甚么大事，只安慰張八娘道：“你且忍耐些，等生了兒子就好了?！?/br>
    張八娘淚眼汪汪，道：“表哥今日不同我回來，舅娘也不說他。”

    方氏道：“你今日就在家里歇，明兒我同你一道回去，替你討個(gè)說法?！?/br>
    張八娘見娘親要與她撐腰，膽氣壯了些，又道：“表哥總借口到朋友家讀書，鉆到勾欄院里去，娘你管管他?！?/br>
    方氏暗自苦笑，那是方家的兒子，方睿與王氏都不管，她哪里來的資格。她嘆了口氣，道：“讀書人都愛逛勾欄，也不止你表哥一個(gè)，只要他不胡亂朝家里領(lǐng)人就好，你也要學(xué)著忍耐些。”

    張八娘愣了愣，低頭不語，過了會(huì)子，突然問道：“娘，表哥是讀書人，愛逛勾欄，舅舅是進(jìn)士，也愛逛勾欄，那我爹也是讀書人呀，他是不是也愛……”

    方氏惱了，拍了拍桌子，打斷她道：“為人子女，豈可言父翁之過?！?/br>
    張八娘被斥，慌忙垂下頭去，卻不曉得，方氏哪里是責(zé)她，不過是被戳中了痛處，本能反應(yīng)而已。

    方氏瞧她一副受了驚嚇的模樣，又自責(zé)起來，閨女在婆家已是受了委屈，自己怎能讓她回娘家來還遭責(zé)備，遂握了張八娘的手，好生安慰了她幾句，同她閑話半日，待得吃過晚飯，又親自送她回昔日閨房去歇息。

    林依正坐在桌邊等她，見她進(jìn)來，忙倒茶遞社糕，道：“桌上沒見你吃幾口，餓不餓，且吃塊點(diǎn)心。”

    張八娘搖了搖頭，在桌邊默默坐了一會(huì)兒，突然摟著她痛哭起來，道：“表哥心里沒有我呀?！绷忠酪崖犝f了她在婆家受的委屈，再瞧她身上，比未出閣前瘦了許多，就也忍不住地掉眼淚，嘆道：“你心里沒他，他心里沒你，當(dāng)初為何偏偏又要湊成一家人?！?/br>
    張八娘的一雙眼，已哭得又紅又腫似個(gè)桃子，道：“爹本來還是反對(duì)這門親事的，但娘卻執(zhí)意要‘還娘女’，后來舅舅又高中了進(jìn)士，爹拗不過娘，就同意了?！?/br>
    林依聽她嘴里除了張梁就是方氏，便問：“你自己的意思呢？”

    張八娘苦笑道：“婚姻大事，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爹雖來問過我的意思，但我又怎好意思說個(gè)不字。”

    林依不能理解，這個(gè)“不”字，怎地就不好意思講出口，難道就為了一個(gè)“難以啟口”，便將一輩子的幸福賭上了？不過事已至此，再講這些也無用，她為著張八娘往后的日子，試探著出主意道：“八娘，所說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你既與方正倫過不到一處去，何不趁著還沒孩子，和離算了？”

    張八娘唬了一跳，慌道：“你怎能講出這樣的話來，他家既沒打我，又沒餓我，好端端的，和離作甚么?！?/br>
    這是迫于規(guī)矩，還是性子所拘？林依見了她這反應(yīng)，雖極同情她，卻也再無話可說，只能暗自嘆息兩聲，打了水來與她洗過腳，寬衣睡了。

    第18章 懷恨在心

    第二日，張八娘起來時(shí)，林依已坐在桌邊纏毽子了，她走過去，取了個(gè)已做成的瞧了瞧，笑贊：“手藝不錯(cuò)，哪里來的雞毛？”

    林依笑道：“還不是托你的洪福，二夫人聽說你要回來，特特宰了兩只雞，讓我有機(jī)會(huì)搜羅了幾根來，準(zhǔn)備做幾個(gè)毽子拿去賣。”

    張八娘朝桌上看了看，道：“這才三個(gè)，太少了，賣不了幾個(gè)錢，我聽他們說，城里那些酒樓、分茶酒店的后廚，每日倒掉好些雞毛哩，你何不與二哥說說，叫他給后廚的幫工幾個(gè)錢，讓他們把雞毛給你留著，隔幾天去取一回，正好二哥就在城里上學(xué)，順路的事，極便宜的。”

    林依眼一亮，這主意委實(shí)不錯(cuò)，但她仔細(xì)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