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間一派自然的笑意，不由有些羨慕。

    黛玉見狀，便也拿了朵花兒，抬手要往迎春頭上放，卻見迎春雙眼微微瞪大，盯著她的身后，像是被什么嚇得呆住了。

    不會是什么毒蛇猛禽吧？

    可這里哪兒來的毒蛇猛禽？

    黛玉滿心疑惑地回頭，便見和珅著一身青衫，站在那里。

    他眉眼間頗有些冷淡意味，但待目光落在她身上時(shí)，卻又冷意一化，面上帶出了三分笑。

    第四十七章

    迎春之前是見過和珅的, 但那時(shí)站得沒這樣近, 這會兒驟然見了一俊美男子在跟前, 迎春慌得往后退了兩步。

    她身邊的丫鬟繡桔也慌了神，只胡亂揮舞著手臂，好歹將迎春扶住了。

    黛玉原本還有一絲緊張, 倒是叫迎春這樣一番動作弄得全消了。

    她忙也伸出手將迎春扶住了。

    迎春垂著頭, 大氣也不敢喘。

    她同別的姑娘不同。

    別的姑娘見了和珅, 第一面或許是先將和珅的俊美之姿看在眼中，縱使再知曉他定親, 臉紅也是本能。

    而迎春此刻卻只覺得畏懼。

    她只覺得這和侍郎身上的氣勢，壓得人渾身都繃緊了，生怕鬧出半點(diǎn)錯處來。

    “林meimei, 我……我先去瞧瞧三meimei她們……”

    迎春雖然似個木頭人, 但她卻并不愚蠢。她見了和珅后，便知曉, 這位和侍郎出現(xiàn)在這里，應(yīng)當(dāng)是為見林meimei來的。她再杵在這里，自己害怕不說, 還妨礙了他們二人相處。

    說罷, 迎春也不等黛玉應(yīng)聲, 攜著繡桔，扭頭便跑了。

    倒還健步如飛。

    轉(zhuǎn)眼林間便剩下了和珅、劉全，黛玉及她身后的雪雁。

    劉全何等上道，忙笑著將雪雁引到一旁去了。雪雁本也沒那么多心眼兒, 劉全一喊她，她便跟著走了。

    于是這下，就剩下了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地站著。

    除卻上次送走馬燈時(shí)，黛玉還沒有離他這樣近過。

    而那次全沉浸在了走馬燈的美輪美奐中。

    這時(shí)她才發(fā)覺，對方原來這樣高。

    站在她的面前，便蓋去了她面前的大半光影。

    和珅這時(shí)也在瞧她。

    這時(shí)再見面，與從前的心情又有了大不同。

    單是垂下目光，凝視著黛玉的面龐。哪怕明明和從前也是一樣的，五官沒有什么變化。依舊是兩蹙罥煙眉，一雙含情目，美得不可方物。

    只從前會覺得不負(fù)紅樓絳珠仙子之名。

    如今卻會一眼驚艷。

    越瞧，胸中越鼓噪不安，像是那顆心都要跟著跳出來了。

    黛玉偏也站在那兒，大方地任由地和珅打量。

    只是她始終沒有開口，還是有一絲羞意在的。

    和珅倒也并未打量太久，他不想唐突了黛玉。

    于是微斂了目光，不疾不徐地道：“一直不曾見面，倒也不曾問過，你可愿嫁我?！?/br>
    黛玉微歪下了頭，她臉頰已經(jīng)浮起了淺淺的紅，但嘴上卻自如道：“父親不曾轉(zhuǎn)告你嗎？我是點(diǎn)了頭的?！?/br>
    和珅抿下了唇，眼底神色更見柔和，他低聲道：“轉(zhuǎn)告的話語，哪里抵得上親眼所見。”

    他口氣平穩(wěn)，沒有半點(diǎn)挑逗之意。

    黛玉見識過寶玉的油嘴滑舌之后，這樣的口氣正得她心。

    黛玉微微仰起頭，好將和珅臉上的神色看得更清楚。

    這時(shí)她動了下腦袋。

    小腦袋點(diǎn)了點(diǎn)，問：“這下親眼瞧見了嗎？”

    和珅心中像是被誰撓了一下，對方卻又很快收了手似的。

    意猶未盡。

    他的目光變得更深一些，定定地看著黛玉道：“瞧見了?！?/br>
    黛玉這才心下一轉(zhuǎn)，反應(yīng)過來，對方莫不是怕她不愿嫁他吧？

    “聘禮可都瞧過了？”

    “不曾?！摈煊駬u頭。哪有人會急著去瞧自己的聘禮都有什么。

    “若有什么想要的，待改日我差人一并送來。”

    “好。”應(yīng)完聲，黛玉才忍不住問：“您為何……為何會想要娶我？”

    若是從前，黛玉定然不會這樣問。因?yàn)榕匀藭f這樣是不合規(guī)矩的。而黛玉自己也不大敢問。

    但如今不同了。

    不過一夕之間，她就已然脫下了所有的負(fù)累，再不用去計(jì)較旁人如何看待她，如何看待林家。

    而且有了寶玉在前。

    瞧過了寶玉對那些丫頭們的曖昧親昵，卻與誰都沒個準(zhǔn)話兒。黛玉便希望有個人，至少能同她清晰點(diǎn)明的，而不是含含糊糊便帶了過去。

    和珅瞧出了黛玉的心思。

    他也不喜寶玉那般對待感情輕率沖動，又含糊不清的方式。

    和珅低聲道：“幼弟和琳曾問我，每日望著門外，是在等什么。”

    黛玉微微疑惑，不明白和珅怎么突然說起了這樣的小事。

    但她還是微微歪頭，耐心地聽和珅往下說。

    和珅的目光掃過黛玉的模樣，心底不自覺地又一軟，他接著道：“那時(shí)我也不知曉是在等什么。后頭過上了一陣子。有人來同我說，臨安伯府的長子請了媒人上榮國府提親。我覺得驚訝，震怒。驚他臨安伯府怎么敢有這樣的膽子，怒他臨安伯公子哪里來的底氣，覺得他能為你的良配。”

    黛玉隱約聽出了些什么，但她依舊沒有開口，還是聽著和珅往下說。

    “那日我胸中多覺不快，甚至想趁著夜色也要到榮國府上，問賈政與你父親，可有應(yīng)下這門親事。若應(yīng)了，我也要叫他們拒了才好。但后頭想想，若此時(shí)上門，豈不鬧得榮國府上下都跟著亂起來，反倒給你帶來麻煩?！?/br>
    黛玉心下一暖。

    嘴角的弧度軟了軟。

    這便是他一貫的行事風(fēng)格，不似寶玉那樣只管自己暢快，他總會為她先考量三分。

    “我便想著，那等天明吧，等天明便可上榮國府來了?！?/br>
    和珅捏緊了手指。

    如今再憶起那日得知有人向黛玉求親，他胸中都依舊覺得沉甸甸的。

    “誰知曉我在書房里枯坐便是一夜。手邊公文，翻也未曾翻開過。連食物吃在口中也沒有滋味兒。”

    黛玉微微瞪大眼，心跳快了些。

    恐怕誰也不會如她這樣，聽自己的未婚夫低聲道來，是如何被她牽動著一顆心的。

    士大夫都講究謙遜內(nèi)斂。

    更將如此剖心之言視作女子才愛作的姿態(tài)。

    黛玉驚在那里，一時(shí)更說不出話來了。

    只是心底好像有一把火，漸漸融掉了外頭裹著的那層薄冰。

    “很快天亮，我非但沒有打消上榮國府的念頭，反而愈加熱切了?！焙瞳|說到這里，這才又笑了起來，冷淡的面孔再次因之變得柔和起來：“那時(shí)我便認(rèn)定，這一切異狀，不過是因?yàn)槲倚闹袃A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