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煙哈哈笑道：“我從小長到大，也算歷經(jīng)兩朝吧。這每年來來往往，除了銅錢的樣式，買東西的稱量有些變化外，我還真沒覺出什么不同來。師父他們那邊的山溝溝里更是啦，吃的都自己種，穿的自己紡，喝水自己提，基本都不怎么買東西的。偶爾出來一趟，才知道以前的錢都不能用了，這度量衡也有變化，不過這也沒什么關(guān)系，不管一尺是變長了還是變短了，一只雞還是能換到那么多布。所以平常的人家，只要打仗沒打到自己跟前來，日子還是照樣的過?！?/br>
商寧沒說話。

江煙摸著他的發(fā)頂，笑道：“你這思慮倒像是那些國之重臣，說不定日后我小師弟還能帶我飛黃騰達(dá)呢?！?/br>
商寧垂下眼轉(zhuǎn)開話道：“那李恒正都為當(dāng)今圣上立下汗馬功勞，得了那么多錢和權(quán)之類的怎么還想不開要去刺殺今上呢？”

江煙笑道：“這其中道道多著呢。我猜啊，肯定是今上生性多疑，覺得安陽侯能反南楚一次，未必不會反他一次，所以找著由頭要治他死罪。我這年年只在金陵城呆三個月的人，這近些年來都能常常聽見京城安陽侯跋扈以下犯上的傳聞，那在揚(yáng)子江以北，安陽侯的名聲只會更壞。難說這不是今上的意思啊。”

商寧道：“天子這么可怕的嗎？”

江煙笑道：“是啊，不過跟你我又有什么關(guān)系。你現(xiàn)在與其害怕今上，還不如害怕那墻角的小妖怪看你長得好，就把你拐跑呢?！?/br>
商寧一板一眼道：“我不會跟它走的?！?/br>
江煙哈哈大笑：“小師弟你可真可愛，你放心，就算你禁不住誘惑被拐跑了，師兄也會拿著桃木劍，揣著畫了朱砂的黃裱紙去救你回來的！”

商寧有點(diǎn)生氣。

江煙見他嘴角一撇，忙上去好生哄他。

兩人說笑間，前面漸漸現(xiàn)出吊腳飛檐的樓閣和灰色的城墻。那城墻極高，墻面干干凈凈，看起來保養(yǎng)得很好。墻上站了一排排穿著銀亮鎧甲的精兵，朱漆大門色澤飽滿，巍峨莊嚴(yán)。門頂上一方寬大的匾額，蒼勁有力地書寫著三個字：“金陵城”。

第12章金陵（三）

兩人進(jìn)了金陵城。

站在城門口旁，江煙捋了一下肩上的包袱，轉(zhuǎn)頭對他小師弟笑道：“走，小師弟，師兄帶你回家！”

商寧心頭一動。他看向江煙，就見他臉上洋溢著純?nèi)坏南矏偅虒幈凰@幅樣子所感染，面上也不由得露出笑來：“好?！?/br>
街上的人熙熙攘攘，來來往往。主道兩旁都是商鋪，酒樓。吆喝買賣聲不絕于耳，再往前走一點(diǎn)，還能看見兩層的小閣上紅欄朱柱，時(shí)常見有人在上面吹拉彈唱。雖說唱的詞商寧聽不懂，但不妨礙他聽這些曲子細(xì)軟綿長，獨(dú)有一番韻味。

商寧前一世也來金陵找過江煙，當(dāng)時(shí)他雖然心事重重，面上郁郁，毫無游覽風(fēng)光之意，但他仍然記得這座城有多么繁華。如今心境不同，商寧再四處張望，便見到了許多從前不曾留意的東西，更是忍不住嘖嘖稱嘆。

江煙見他小師弟本來在四處張望，到最后只盯著天上看。他見街上的人多，怕跟他小師弟走散了，干脆直接牽起商寧的手來，笑著問道：“天上有什么呢，你就不停往上看，也不嫌脖子仰得酸?！?/br>
手突然被牽住，商寧下意識地要掙，就看見他師兄的笑臉。商寧放松了手，回握住江煙的，道：“我在看屋檐上的那個石獸是什么？”

江煙順著他的手一看，笑道：“啊，那個啊。那個是斗牛，是鎮(zhèn)水獸，還有種說法說它是虬龍。我們金陵這地方，人好看，曲兒好聽，要什么有什么，就是水太多了。以前堤壩沒建的時(shí)候，夏天雨稍微下大點(diǎn)，就能把這街上全淹了。所以我們這的屋檐上就喜歡雕這個，鎮(zhèn)水，防洪水。”

商寧點(diǎn)點(diǎn)頭。

江煙領(lǐng)著商寧一直往前走，最后拐一個彎，再往前走一陣，就在一座宅門前停下來。

這宅子建的高，朱漆大門開著，在高高的臺階上靠里面的位置。往里面能望見鋪了石板的路，還有正對著的房間。那房間的門也是開著的，不過什么也看不見，視線都叫屏風(fēng)給擋住了。臺階兩旁是比江煙還高一點(diǎn)的石獅子，門楣上的匾額寫的是兩個字：“江府”。

江煙抓著他小師弟肩膀就往臺階上走，邊走還邊道：“我回來啦！”

這外頭院子里來來往往的下人一見到江煙，都是一副笑臉。一旁的小廝向兩人問了好就忙不迭地往里院跑，去通報(bào)老爺和夫人。江煙和商寧身上的包裹也被一旁的婢女接過去，江煙攬著商寧對他笑道：“走，我?guī)闳ヒ娢业??！?/br>
他說著，就帶著商寧往一旁的抄手游廊上走。這游廊上陰涼不曬，還能觀賞院子中栽種的花草。商寧原本覺得身后跟著婢女有些不自在，現(xiàn)在目光都被景致吸引去，一時(shí)也就放松下來。這外面的院子沒有很大，不一會兒兩人就到了垂花門。

門兩旁站著早就得到消息的婢女，正笑吟吟地為這兩人打起簾子。

商寧不知道他們這是要去哪里，又是頭一回被人這樣伺候著，心里面有些別扭。他抬頭去看他師兄，就見江煙一副習(xí)以為常的模樣。

江煙見他小師弟看著他，想著他可能第一次到別人家做客，心里面緊張，便安撫道：“怎么了，小師弟？是不習(xí)慣嗎？到師兄這里，就跟在山上一樣，不怕?！?/br>
商寧抿了抿嘴，道：“我們要去哪兒？”

江煙笑道：“先前不是同你說了嗎，去見我爹娘啊。”

商寧往后看了一眼，道：“我們不在外面等著嗎？”在他看來，那外面的院子已經(jīng)十分好看，只是不知道為什么看起來沒有人住，只有一些下人在忙活。

江煙笑道：“那外面是專門待客的，只有一般的男客才到那里去呢。余下的就是一些粗使雜役在那旁邊的廂房里住著。你是我小師弟，內(nèi)院有什么不能進(jìn)？”他說著，就攬著商寧往里去。

商寧這才知道原來內(nèi)外院還有這樣的分法，他被江煙帶著往前走，就見前面的屋子里走出來一男一女，身后照理跟著幾個婢女。

江煙眼睛一亮：“爹！娘！”

那中年男人略微發(fā)福，面白無須，容貌普通，卻是通身的和氣。他看著江煙的眼里滿是慈愛和寵溺，笑道：“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br>
一旁站著的女人面容和江煙有六分像，或者說，江煙和她很像。這女人長得極美，雪膚紅唇，黑發(fā)如烏云般盤起，插著繁復(fù)的步搖發(fā)簪，整個人站在陽光下像是在發(fā)光一樣。盡管她看過來的臉上也是在微微笑著，商寧卻覺得她整個人有些冰冷冷的。

江煙扶著商寧的肩膀，向他爹娘笑著介紹道：“爹，娘。這是我小師弟！他叫商寧，你們看，他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