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殿的一路上，慕容素一直靜默。

    她走的很慢，似要望清這宮城內(nèi)的每一景每一物，要將一切都頃刻落入心中。直至行至汝墳殿前，她驀地站住了，清音開口。

    “琉畫?！?/br>
    琉畫怔了一下，畢恭畢敬行到她面前，頷首垂眸，“娘娘?！?/br>
    凝眸看了她好一會兒，慕容素靜靜道：“你走吧。”

    琉畫不懂。

    “他們說的沒錯，我的確是大燕定國公主?！彼脑捯舫銎娴钠届o，如同波瀾不起的清湖，卻涼得沒有感情，“我騙了你們，也騙了王爺，也利用了你們。從今天起，你不必再跟著我，回敬北王府去吧?！?/br>
    神思空白了一瞬，琉畫倏地跪下來，一瞬駭然道：“娘娘！”

    她匆促行了一禮，疾聲懇求，“奴婢求娘娘，不要敢走奴婢！”

    “為什么？”她不懂，呼吸微窒，一抹淡痛閃過眉宇，很快又隱去了，“你看好，我是定國公主，我的真實(shí)名字，是慕容素。不是白芷，不是白昭儀。我自入宮起，便一直都有我自己的目的?，F(xiàn)在我身份暴露，是注定不會有好下場，而你若跟著我……”

    琉畫搖了頭，一剎截口道：“娘娘，奴婢雖出自敬北王府，但自幼受王爺教養(yǎng)，此生只侍一主，榮辱共俱。當(dāng)初，王爺既將奴婢奉給娘娘為奴，奴婢便終身為娘娘奴婢。奴婢不管娘娘為何人，只求娘娘，不要趕走奴婢！”

    慕容素沒有言語。她深深躬下頭，低泣祈求，“奴婢求娘娘！”

    她依然沉默著，長久地凝視著地上跪伏的身影，只覺得心口異樣的難受。

    她自然不愿狠心趕走她，她亦不想自己躍盡艱難，艱辛到頭，最終，卻只落得自己一人終了。

    她數(shù)年輾轉(zhuǎn)，自陰詭暗箭中攀爬，身側(cè)從未有幾個衷心之人。可如若任她留下，又豈不是變相害了她？

    莫鈺下落不明，如笑葬身火海，如歌廣常依人籬下，白家父女慘死，梓jiejie隱姓埋名……那些她生命里來過的，對她好的每一個人，每一個——

    心神似被尖針一寸寸刺戳，她的胸臆開始guntang了。面對著女子淚跡斑斑的臉，終是沒有忍下，嘆息道：“罷了?！?/br>
    扶起了她，慕容素神情黯淡，“我們，回去吧?！?/br>
    ·

    步入殿院，院內(nèi)水道玲瓏，春花幽香，一如往常一般寧靜。

    汝墳殿的大門徐徐并攏，如一幕巨大的黑色牢籠，吞噬了外面的廣闊天空，逐漸最后一線天光也慢慢隱去。慕容素不曾回頭，徑直歩回了殿中，淡緋的燭襯出筆挺的身姿，熨燙了最后一分驕傲。

    殿中空寂無人，一切都同平日一樣整潔靜默。紗幔流垂，燭影搖紅，清淡的露香輕緲，舒緩而靜謐。

    后側(cè)的窗半敞著，玉色窗紙透著日光的亮白，隱約映著殿后那一處小小的院落。宮鈴微飄，脆如玉響。

    莫名的，慕容素感到一絲前所未有的異樣。

    她下意識走出殿門，推開小殿的屋門。

    目及室內(nèi)的一瞬——慕容素剎那頓住。

    ……

    曦光傾斜，映透了素白窗簾，在室中繪染了無數(shù)緋紅的光點(diǎn)。無數(shù)光芒籠罩著，在眼前化成一片灼目的亮色，亮得幾乎令人睜不開眼。

    一個人立在室內(nèi)深處。

    ——玄衣如墨，肩背挺拔，頎長的身影淡然直立，正如一把封了利刃的寶劍。一枚雪白的螭玉懸在腰封。此刻，他微仰著首，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那柄懸壁的淬鋒刀。

    無數(shù)晨曦散落在他周身，映亮了他的側(cè)顏，亦映亮了他的黑衣，虛緲如幻。

    仿佛……

    是從夢中走出的人——

    慕容素怔住了，瞳眸一瞬睜得老大。靜垂的雙手止不住地疾顫，不可思議地望著前方——

    胸膛巨跳，那個魂?duì)繅衾@、輾轉(zhuǎn)經(jīng)年的名字幾乎欲出。她卻不敢開口，不敢眨眼，更不敢上前，生怕這不過一場虛無的夢境，一不小心便會破滅。

    許久許久，她終于嘗試著，艱澀地邁開腳步，一步一步走向她。

    似乎聽見聲音，他同一瞬側(cè)過眸。

    “……”

    “……”

    “莫……”

    ……

    似乎有風(fēng)自室內(nèi)掠過，撩撥了胸口擠壓許久的情愫，一瞬激得洶涌而澎湃。她一步步走過去，感受到那道身影越來越近，眼眶不自覺涌起了潮霧。

    “公主?！备袅松夙?，莫鈺率先開了口。

    似漫山的積雪猝然崩塌，慕容素的神色驟然動了，眼淚瞬間滲落。她鼓起勇氣，忽地疾步撲過去，輕長的宮裙蹁躚，被他張開雙臂一把抱住。

    清冷淡漠的氣息溫暖而諳熟，在她鼻息間蕩漾。

    不是夢……

    不是夢——

    “莫鈺……”她再按捺不住，低聲喚出了那個名字，呼吸急促，淚水噴薄涌出。

    “是我?！钡偷偷脑捳Z流入耳畔，如昔疏冷似玉，卻是那般熟悉，令她安心。

    “對不起，我來晚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把莫鈺給寫回來了！

    其實(shí)原定的回歸計(jì)劃，莫鈺是要在公舉行刺淇的時候，出來救公主從而正式回歸的。

    結(jié)果等我寫完了才發(fā)現(xiàn)?。?！莫鈺的刀還在公主的寢殿……

    為了修補(bǔ)這個bug于是我只能改了部分大綱……orz

    希望目前的這個回歸方式不會太令人失望~[星星眼 ]

    第118章 重逢

    驟雨過后，風(fēng)光初霽。天空碧藍(lán)如洗，遠(yuǎn)遠(yuǎn)懸繪著一彎晨虹。

    慕容素沐浴過后，簡單更了常衣，蜷在殿院的藤椅之中休憩。刷洗凈了一夜的疲憊與雨跡，此刻所有的神經(jīng)全然松弛，心底難以言喻的靜謐。莫鈺一直伴著她，兩人卻很久不曾說話，這一刻的重逢彌足珍貴，做夢般不復(fù)真實(shí)，她仍感覺隨時可能逝去。

    就如……當(dāng)年一般。

    一切那般突然，又那般噩夢般不似真實(shí)。

    就這般靜了很久很久，逐漸開了話頭，聽他敘起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她在一側(cè)靜聽，循序問詢，耐心等他一點(diǎn)點(diǎn)回答，漸漸繞回了兩人最不愿提及，又最需面對的中心。

    “……當(dāng)年我查到了真相，不放心下人諫報，本想親自入宮稟明，不慎途中遇到伏襲……”

    “……那支箭隊(duì)太盛，足有上百人。我寡不敵眾，被淇玥掣肘了。好在他們想通過我知曉辰淵閣的秘密，所以沒曾想過殺我……”

    “……云州城北處有一處暗牢，位置大抵就在那個驛站的方向，藏的很深。那里有他們潛藏的一處據(jù)地，負(fù)責(zé)藏身和通信。蛛網(wǎng)的大部殺手也在此地……”

    ……

    時隔數(shù)年，記憶中那個冷峻疏離的少年如今仿若也變了，星劍眉眼間少了少年時期的凜冽鋒銳，變得更加穩(wěn)重淡漠。她默默地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