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初楊戩與佛祖賭的是佛祖能否掌控孫悟空的命運(yùn)，孫悟空只要做出佛祖算不到的事，就算我贏，是也不是？”

如來點(diǎn)頭，示意他繼續(xù)說下去。

“所以只要孫悟空沒死，我們的賭約就沒有結(jié)束。”

如來笑起來：“難道真君認(rèn)為孫悟空還有機(jī)會？”如來回身，向博弈峰一揮手，崖壁上出現(xiàn)一行金字：“兩個孫悟空反上天庭，自相殘殺?！?/br>
楊戩看著那金字，眼神空洞，慢慢浮現(xiàn)出幾絲絕望。

“真君既然還要做最后的抗?fàn)?，我就給你一個機(jī)會，免得你輸?shù)貌环，F(xiàn)在我給孫悟空定好的命運(yùn)是兩個孫悟空反上天庭，自相殘殺，只要真君能阻止孫悟空上天，就算真君贏，到時我隱于靈山，永不出世，把天宮讓給孫悟空掌管。不過真君覺得，以孫悟空的性子，真的能有人阻止他反天嗎？”

楊戩沒說話，他凝神看著博弈峰上的四個大字“自相殘殺”，眼里的絕望更重了幾分。

“真君可還記得你輸了之后要怎么做？”

“楊戩若輸，必是孫悟空已死，那楊戩所有的謀劃都成了一個笑話，又怎么有臉再活下去。”

“哈哈哈……”如來大笑出聲，“真君可不要輕生啊。哈哈，真君素來堅(jiān)韌，怎么這一次輕言放棄？真君若不在，貧僧會很寂寞的，不管怎樣，生命還是很可貴的。”

“楊戩多謝佛祖勸導(dǎo)，但恥辱只能用血來洗刷，況且，以楊戩一命，賭佛祖手中權(quán)勢，還是楊戩占了大便宜。”

“既然如此，這次就是西游棋局中的最后一步棋。”如來伸出右手。

楊戩抬手，“啪”、“啪”、“啪”，兩人的手掌擊了三下。

擊掌為盟之后，楊戩轉(zhuǎn)身向山下走去。如來叫住他：“孫悟空若反上天庭，真君自殺前別忘了告訴金蟬子前因后果，叫他來靈山見我。”

楊戩道：“金蟬子轉(zhuǎn)世十世，已忘前緣，我無法令他想起前生?！?/br>
如來道：“無妨，就算想不起前緣，金蟬子也還是金蟬子?！?/br>
楊戩答應(yīng)了，心情沉重地走下靈山。

時值寒冬臘月，靈山被如來施法所以還是一片綠色，下了靈山后，冬天的雪景便呈現(xiàn)出來。天是灰白，地是銀白，樹木都光禿禿的，不聞絲毫鳥叫蟲鳴，一片寂寥空曠之感。寒風(fēng)刮過，樹枝上的積雪簌簌而落，凍得楊戩打了一個寒顫，身體冷，心更冷。

楊戩想不到能阻止孫悟空上天的辦法。

這世上沒有人比楊戩更明白孫悟空的性子。他想做的事，拼死也要做到。

孫悟空這輩子沒有認(rèn)輸過，不論敵與不敵，只要他與人動上手了，就決不投降，不死不休?？墒沁@一次，與他交戰(zhàn)的是他自己，是他心中的惡念，他根本贏不了。就算“善”的孫悟空贏了，惡念消散，那孫悟空的靈魂也不再完整，從某種意義上說，孫悟空的惡念死了，他這個人也死了。如行尸走rou一般地活著，對孫悟空而言，更是生不如死。

楊戩絕不允許那樣的情況發(fā)生。

如果孫悟空的三魂七魄殘缺，神智迷糊，楊戩會毫不猶豫地結(jié)果他的性命，結(jié)束他的痛苦。

楊戩不是沒想過與如來硬碰硬，如來因設(shè)緊箍咒而法力大損，數(shù)萬年來，這是打敗如來最好也是唯一的機(jī)會?？墒莿e說楊戩的法力比不過如來，就算打敗了如來又怎樣？孫悟空已經(jīng)分裂成兩個人，只有摘下孫悟空頭上的緊箍圈，他們才會合為一體。除了如來，三界內(nèi)沒有人能摘下緊箍圈。

楊戩若與如來大戰(zhàn)，最好的結(jié)果是同歸于盡。

同歸于盡之后呢？孫悟空還是要反上天庭。天兵天將也許不是孫悟空的對手，但從未出手的玉帝和王母卻不知深淺，楊戩從不會小看任何對手，說實(shí)話，楊戩看不到一丁點(diǎn)孫悟空孤軍奮戰(zhàn)反天成功的可能。

楊戩抬頭望天，灰蒙蒙的天空中飄著幾朵陰云，似乎全變成如來的臉，嘲諷地滿意地笑著。楊戩低下頭，看著自己雙手。看了半晌，猛然一握拳。

還未到放棄的時候！

不到最后的那一刻，絕不能認(rèn)輸。

楊戩向前大步行去，背脊依然挺直。

雪地里，楊戩的腳印深淺不一，筆直地向前延伸。

從未有人行過的野地，被楊戩踩出了一條路。

只要向前走，路，永遠(yuǎn)都在腳下。

楊戩到達(dá)了目的地，他的目的地是花果山。

許久沒來，花果山?jīng)]什么變化，不過冬天的景致倒是第一次見，別有一番風(fēng)味。百草枯萎，鳥獸絕跡，雪壓枝頭，遠(yuǎn)山上覆白雪，萬里河山一片銀裝素裹。萬籟俱靜，河流結(jié)冰，在銀白的世界中卻有幾株梅花，迎寒怒放。

一陣暗香襲來，楊戩情不自禁地閉了閉眼，深深吸了一口氣，唇邊不自覺地溢出一絲微笑。無論多么寒冷的天氣，總會有鮮花盛放，不是么？

楊戩在凜冽的寒風(fēng)中緊了緊蟠龍大氅。

他今天穿了以前慣常穿的盔甲——要打仗了。

走到冰封的小溪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倒影。華貴精致的三山飛鳳冠下是一張如玉的容顏，略顯蒼白，因消瘦而愈發(fā)棱角分明。鼻梁高挺，鼻頭被凍得微微發(fā)紅。雙目帶了少許血絲，是熬夜所致。嘴唇也很蒼白，楊戩伸出舌頭舔了舔，沾了水光的嘴唇變得粉紅。蹲下，揉了揉自己的臉，放下手，冰面上映出的臉龐微帶紅潤，好看一點(diǎn)了。楊戩想讓自己好看一點(diǎn)。想起一句話：女為悅己者容。忽然覺得自己很可笑。可笑就可笑吧，反正只有這一次，以后再見的話……也不知還有沒有以后。

坐在凍得硬邦邦的地上，雙手抱膝，極目遠(yuǎn)眺。

似乎想起很多事，又似乎什么都沒想。

到了這種時候，謀劃什么都沒有用了。

楊戩手里僅剩最后一個籌碼，就是孫悟空對自己的愛意。

前方不遠(yuǎn)處是水簾洞?；ü降乃冀Y(jié)冰，唯有水簾洞前的瀑布依然流淌。水簾洞右邊那面光滑的崖壁上藤蘿盡枯，崖壁上的字更清晰地露了出來。離得太遠(yuǎn)看不清內(nèi)容，也用不著看清，那些字早刻在心里了?；貞浧鹂套值男那?，那時雖然難過，但期待著馬上就要見到孫悟空，心中還有希望。這一次，兩個人卻是走到了盡頭。

水簾洞里鉆出一個人來，形貌似少年，身穿藏青棉直綴，腰間一條黑帶。他出了水簾洞后第一眼就向楊戩的方向望去。

楊戩回望他。

隔著冰冷的謀算和深沉的愛恨，楊戩與孫悟空靜靜對視。

楊戩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