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十五分鐘，小病搓著自己有些凍僵的臉蛋兒，瞅見一個背影，其黑發(fā)飄揚(yáng)，身著棗紅色的棉襖，一雙棕色的雪地靴，背著一個書包，像是個大學(xué)生。

小病不管不顧，便健步如飛，拼勁全力追上那身影的腳步，使勁的叫著：mama！

小病這么一喚，那紅衣女子便轉(zhuǎn)過身，俯視著小病，一臉驚愕。小病看了看那女子的眸子，雖然眸子閃亮，卻沒有他記憶中那雙眼睛那般清澈。

小朋友，我不是你mama，你認(rèn)錯人了吧。這個女子還算和善，彎下身子，捏了捏小病的臉蛋，解釋道。

小病扁了扁嘴，勉強(qiáng)的笑了下，然后垂下頭，拽著自己的衣角，像個下了凡的雪天使，惹人憐愛，跟那女子道歉，說著：不好意思，小病認(rèn)錯人了。很抱歉。

沒關(guān)系。

紅衣女子用手拂去小病劉海上的兩顆雪珠，拍了拍小病的肩，勸慰道：

小朋友，天這么冷，你快回家吧。

乖巧可人的小病點(diǎn)了點(diǎn)頭，努力擠出了一個微笑，掩蓋著心里的落寞和失望，在和那紅衣女子作別后，對著那在人海中漸漸變小的紅色身影揮了揮手。

覺得有些疲憊的小病呆呆的坐在福利院的門口，眼光還是落在人群里，望穿秋水。落在枝頭的緋看到小病如此境遇，搖了搖腦袋，哀聲啼鳴了一聲，而坐在一邊臺階上的小病聞聲，看到了枝頭的那只朱鳥，朝它溫暖一笑。

夾在著白雪的寒風(fēng)呼嘯而過，那聲音就像一只怪獸的嘶吼，慎人恐怖。小病的身子被風(fēng)吹得有些歪，頭頂上的帽子也被風(fēng)吹跑，落到了那棵法國梧桐樹下。待風(fēng)吹過，小病艱難的起身，然后慢步走到法國梧桐樹下，拾起了那頂帶著余溫的絨線帽，拍去了上面的殘雪，帶到他的小腦袋上。感覺到一絲目光在看他，小病仰著頭，看到那只鎮(zhèn)定的站在枝頭，大眼凝視著他的朱鳥，覺得那朱鳥和別的鳥兒不怎么一樣。

小鳥兒，下雪了，回家去找你的mama吧。

百無聊賴的小病實(shí)在無事可做，便看著朱鳥，對它自言自語起來。朱鳥瞥了他一眼，啼鳴一聲，翅膀撲閃著，而小病覺得那朱鳥好像在嘲笑他的動作愚蠢可笑。

他想，無所謂了，至始至終，那么多人都把他當(dāng)成一個傻子，也不缺這么一只紅色的鳥。

緋安靜的立在被凜冽的風(fēng)吹得有些晃動的枝頭上，靜靜的凝視著小病的一舉一動，心里愈發(fā)的不明白，這個孩子為何還要等下去，明明他的那個母親已經(jīng)兩年沒有出現(xiàn)過了。當(dāng)緋想要張口，說服小病放棄，讓他不要再等了的時候，可他才發(fā)現(xiàn)，本該坐在梧桐樹下的小病早已跑到了另外一個穿紅色棉襖的女子面前，怯懦的看著那個女子。

那個女子如緞的長發(fā)和記憶中的長度差不多，走路也些許有些駝背。小病抬著頭，傻愣愣的看著那女子，瞄上那雙凌冽的眼睛，便失落的搖了搖頭。

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女人也不是他的母親，悻悻離去。

就在這時，身后那臉色有些兇狠的女子揪住了小病的衣領(lǐng)，問著：

小子，在我面前，你搖什么頭！

小病嚇得驚慌失色，立刻擺手，向那個女子道歉。

寶貝兒，怎么了？一個帶著墨鏡的男子從一旁走來，勾著那女子的肩膀，一副趾高氣揚(yáng)的樣子看著小病，讓本來就被嚇得不輕的小病更加不安。

女子把事情告訴了那墨鏡男子后，墨鏡男子蹲下身子，用指尖不禮貌的戳著小病的腦袋，辱罵著：

誰家的孩子，這么不懂事兒！你爸媽呢！

尖銳的指甲戳在白嫩的肌膚上，些許有些痛。小病害怕的抱著自己的頭，蹲下來，縮著身子，像一個白色的糯米團(tuán)子，回應(yīng)道：我沒有。

那對男女相視一眼，嘴里發(fā)出嘖嘖的聲音，只聽那女子說道：

原來，是有娘養(yǎng)沒娘教的野孩子。

02.

聽到這里，委屈的小病突然抬著腦袋，身體里突然好像多了一只躁動不安的小獸，瞪著那個出言不遜的女子。欺軟怕硬的女子見到小病這副樣子，一臉驚訝，扁了扁嘴，喚著她的男友快走。他男友氣不過，用力推了小病一把，將其推倒在地，摟著他的女友，徑直往街的另一邊走去。小病沒有哭，只是看著那對粗魯?shù)哪信x開，不言不語。

整個屁股都坐在地上的小病慢慢起身，將屁股上的雪拍了去，隨后，摸了摸那微濕的褲子，心想著，回去又要被老師責(zé)罵了。小病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大口的喘氣，轉(zhuǎn)身往福利院的方向走去。這時，枝頭上的朱鳥對著小病啼鳴了幾聲，小病轉(zhuǎn)頭看著那只朱鳥，笑道：

小鳥兒，你怎么還在這里，快回家吧。

枯枝隨著風(fēng)搖曳，幾只鴿子從不遠(yuǎn)處的廣場飛來，卻無一敢飛上那棵光禿禿的法國梧桐樹。小病也沒在意，見那朱鳥不再啼鳴，他也就莞爾一笑，朝前面走去。

你是不是傻？四下無人，一個溫柔如和煦春風(fēng)的聲音吹來，伴著西風(fēng)，吹進(jìn)小病的耳朵里。

小病探首，想要尋找那聲音的來源，可這邊除了他一人以及那只詭異的朱鳥外，再也沒有別人。

別等了，那個人不會再來了。那個聲音似乎在勸誡小病別再癡傻下去。

小病淡然一笑，摘下了頭上的那頂絨線帽，用手指剝著上面的白雪，低聲喃喃道：

我得等下去。

聽到這樣的回答，緋無奈的搖了搖頭，心想，這孩子過于執(zhí)著，簡直無藥可救了。

我得等她，所以我要活下去，我要等她想起我，等她來找我，跟我道歉，然后我原諒她，讓她帶我回家。小病癡癡地看著街的盡頭，喃喃自語。

這個地方他整整站了三年，幻想過無數(shù)種母親駕著車，接他回家的場景。

緋扶了扶額，繼續(xù)給小病潑冷水，道：天真。

頓了頓，他又說：既然她把你丟到這里，就沒有可能再來找你。

小病聞言，沒有像一般的孩子一樣哭鬧，回答著：那沒關(guān)系。我想，在這個世上，總會有那么一個人來愛我，來心疼我，來帶我回家。所以，我得努力活著，呆在這兒，哪兒也不去，等那個人來找我。

聽到小病的回答，緋突然覺得喉頭襲來一絲酸楚，作為神仙的他也不知那到底是什么感覺。

癡傻。緋說著，心里卻覺得這個孩子不可思議。

你怎么說都好。

小病說完，將手里的絨線帽帶在腦袋上，抬首看著枝頭上那只朱鳥，對它一笑。同小病四目而視的緋瞬間驚慌失措，立刻裝成一只受驚的鳥兒，快速飛離了枝頭。

待緋飛到云端之上，他口中喚咒，變回了人身，立于云端。他揚(yáng)起廣袖，擦拭著額上的虛汗，小聲嘆道：

真是個奇怪的孩子。

說完，他無奈的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