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于顧靖揚來說，陳非在感情的表達上一般要含蓄得多，個性使然，他很少會直白地說“愛”這個字，以至于此刻顧靖揚完全被這雙重大樂透砸暈了頭。一時之間，外界什么聲音影像全都聽不到看不見了，巨大的幸福讓胸腔和耳膜一起鼓脹起來，那感覺如此強烈，令他想要放聲大笑。

“Iloveyoubabe，Iloveyou.”他壓在陳非身上，一下一下地親著他，親一下就說一句Iloveyou。

陳非撫摸著他微卷的黑發(fā)，溫柔地縱容著他為所欲為，他心里的激越并不亞于對方，因為對方毫不掩飾的迷戀和深情。

顧靖揚緊緊抱著他，把頭埋在他肩窩里，聲音低啞得像在自言自語：“I‘msoinlovewithyouFred.”

Metoo.陳非回抱著他，在心里默默回應。

戀愛讓我們都變成幸福的傻子。

他們緊緊相擁，兩個人的心跳聲在密實的擁抱中彼此呼應，漸漸跳成同一個頻率。

五個月的時間看似很長，對于身在幸福中的人來說卻太短。但他們以為，他們會一起好好地過完這剩下的五個月，然后一起熬過分開的一年，最后一起迎接再次的相聚。

他們沒有想到，他們連五個月的時間都沒有。更沒有想到，先離開的人，會是陳非。

北京那一年的夏天特別短，十月份天氣就已經(jīng)相當涼，到了十一月初的時候，路上已經(jīng)有人穿上了大衣。

今年顧靖揚得到一個長假，會從圣誕前夕一直放到他赴任，這是公司給這位一手創(chuàng)立了GMJ的CEO這么多年辛苦的小小答謝。

顧靖揚跟陳非商量著一起回美國過圣誕，家里人已經(jīng)邀請了好幾次。

陳非一直沒辦法定下來，年底是商場最忙的時候，雖然趙紫靈已經(jīng)開始著手招聘新的倉管，但他現(xiàn)在負責的事情越來越多，實在不好意思為了這種私事再請假。

但是他也希望能夠和靖揚一起回家過節(jié)，這是他們分別之前最后的一點相聚的時光，如果他沒辦法去，靖揚過完圣誕大約還會再回來陪他，這樣太折騰了。

還沒等陳非考慮出一個章程來，琪琪的一個電話打破了他所有的計劃——丁萍跑了，父親心肌梗塞進了醫(yī)院，公司貸款即將逾期，無人主持大局。

他不得不丟下所有事情回珠海。

琪琪在電話里哭得六神無主，也不是很說得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陳非立刻訂了當天下午的機票，并打電話給公司的財務總監(jiān)老陸，總算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這幾年來，陳氏集團的銀行貸款一直穩(wěn)定在一億三千萬左右，借款方分別是兩家國有銀行中行、工商以及另外兩家商業(yè)銀行平安和招商。這個貸款比例在泰盛的全盛時期其實是相當健康的，那時候泰盛的所有固定資產(chǎn)加起來約在四億出頭，每年的業(yè)務總量也在5.5億到5.8億之間，公司毛利潤根據(jù)不同產(chǎn)品的檔次，大約在12%－16%之間，每年毛利在七千萬上下，小千萬的銀行利息完全在安全范圍內(nèi)。

前兩年陳煥國在房地產(chǎn)方面投資失利，又賭輸一大筆錢，現(xiàn)金流周轉不過來，向民間借了不少高利息貸款，公司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一路走下坡。

陳非當初就不贊成父親投資房地產(chǎn)，雖然一線城市的房價一直十分堅’挺，無論國家出臺什么措施都很難真正打壓下去，但那并不說明國內(nèi)的房地產(chǎn)業(yè)還在蓬勃發(fā)展，相反的，二三線城市的房地產(chǎn)早已窮途末路，大量由地方政府牽頭強制規(guī)劃起來的社區(qū)荒廢，“幽靈社區(qū)”到處都是，房子的價格之所以降不下來，并不是因為需求量大，而是因為決定房價的是土地價格，而土地價格卻不是由市場的需求決定的，而是由土地的所有者根據(jù)自己的利益決定的。

他了解宏觀經(jīng)濟，既然知道房價降不下來的真正原因，也就明白現(xiàn)在進入房地產(chǎn)業(yè)風險有多大。在他看來，與其把錢花在這種賭博式的投資上，不如用來建立國內(nèi)電商銷售鏈，如果能夠成功打開國內(nèi)市場，就可以擺脫對國外市場的依賴，企業(yè)的抗風險能力才能真正得到提高。

而對父親借民間貸款來周轉，他更是無法認同，銀行貸款的年利率也就是7.5%左右，而民間貸款則是月息兩分起跳，這幾年市面經(jīng)濟不好，借給實業(yè)的貸款沒有兩分半基本借不到，三分三分半都是常有的事。

他們的行業(yè)是勞動密集型行業(yè)，哪怕泰盛正在積極向高檔產(chǎn)品線轉型，產(chǎn)品利潤比一般手工玩具高，但研發(fā)費用也相應地高得嚇人，每個月多了這幾百萬利息的負擔，公司可使用現(xiàn)金就更少，資金更吃緊，就更依賴貸款，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突然有大量現(xiàn)金流入，否則財務模式就會從此進入惡性循環(huán)。

他在公司的最后一年，一直試圖說服父親處理掉那塊地，必要的時候家里有些房產(chǎn)能出手就出手，把民間貸款先還上，砍掉這部分利息支出。

但是陳煥國完全不能接受他的提議。

陳煥國做了二十幾年的生意，白手起家，把泰盛從百多人的小廠做到上萬人的行業(yè)泰斗，卻在房地產(chǎn)行業(yè)栽了一個大跟斗，這在他看來已經(jīng)很丟臉了，如果處理掉那塊地，那就等于是認輸，情感上他就沒辦法接受。

當然，這一點他自己是不會承認的，他只是覺得兒子的經(jīng)驗不夠，看得不夠長遠——陳非認為那塊地沒有開發(fā)價值，再拖下去也只會被套牢，而陳煥國身邊的朋友都說珠海地理位置好、城市以宜居出名，房地產(chǎn)一定還會起來，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他也是這么相信的。

至于變賣房產(chǎn)，那更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在他看來，那就等于告訴別人，泰盛已經(jīng)不行了。

陳非了解他父親的想法，但了解不等于認同，正相反，因為了解、因為親近，所以對他這種不理性的決斷方式，陳非常常覺得難以忍受。公司的經(jīng)營應該以現(xiàn)實狀況為依據(jù)，應該從公司需求的角度出發(fā)，而不是“面子”之類虛無縹緲又情緒化的東西。

那時候家里亂七八糟，他的脾氣實在稱不上美妙，對琪琪的控訴他采取的是冷處理，而對父親卻正相反，曾經(jīng)的尊敬和后來的失望混合成極其復雜的感情，導致他根本沒辦法心平氣和地面對父親，更別說什么談話的耐心和技巧。

相應的，陳煥國自然對他也有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