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圖忽然想起，有一回勞老師曾經(jīng)問過他，是不是真的愿意當(dāng)老師，當(dāng)時的蘇潼，并沒有回答。

原來，是他自己后知后覺罷了。

“你現(xiàn)在在哪里？”李嘉圖又問起一開始問到的問題，他沮喪地說，“我想見你。”

蘇潼沉默著，沒有回答。

李嘉圖緊緊皺著眉頭，壓抑著心頭隱隱的痛，用喑啞的聲音說，“我想你?！?/br>
他在電話那頭輕微地嘆氣，說，“我現(xiàn)在開車去學(xué)校接你，你到校門口來等。晚自習(xí)缺席的事，我?guī)湍阆蚨±蠋熣f明?！?/br>
李嘉圖愣了愣，莫名的陌生感籠上了他的心頭。他無措地站在原地，半晌說道，“好?！?/br>
打完這通電話，已經(jīng)錯過了晚飯高峰期。李嘉圖在教學(xué)樓一樓的衛(wèi)生間里洗了把臉，往學(xué)校正門走。傍晚時分，校園里到處都是正在進行社團活動的同學(xué)們，充滿了歡聲笑語，在這個早春夜晚來臨之前，顯得那么朝氣蓬勃。

這個時候，也有很多學(xué)生走出校門，到學(xué)校附近的餐館飯店覓食。

正值下班高峰期，李嘉圖站在天橋下面，望著車水馬龍的馬路，一輛輛汽車從自己面前經(jīng)過，不知道哪一輛是蘇潼的車。

有兩次他看到有汽車打了車燈，?？吭趯W(xué)校門口，但都是有人從車上下來，司機也不是蘇潼。曾經(jīng)李嘉圖以為，他和蘇潼之間關(guān)系的紐帶，就是學(xué)校而已。蘇潼除了學(xué)校，還有一片更廣闊的天地。而現(xiàn)在，這個以為成為了現(xiàn)實，蘇潼徹底回到了那個李嘉圖無從知曉的世界里。

不知道現(xiàn)在蘇潼上班的地方離學(xué)校遠(yuǎn)不遠(yuǎn)，加上又是下班時間，路上難免擁堵，李嘉圖在門口等了很久很久，等到校園里響起了晚讀課的預(yù)備鈴聲，也沒有等到蘇潼。

在門口執(zhí)勤的保安在不遠(yuǎn)處時不時朝李嘉圖望，半晌終于忍不住提醒一句，“同學(xué)！上課了！”

李嘉圖當(dāng)做沒有聽到，望著面前的馬路，正要開始數(shù)經(jīng)過面前的汽車消磨時間，一輛開士米銀色的寶馬轎車在開過來的時候打了?？康膫?cè)燈。

他借著朦朧的夜色，分辨出開車的人是蘇潼，頓時整個人都僵住了。

蘇潼把車在他面前停下來，李嘉圖正好就站在副駕駛座的車門邊。他呆呆地看著蘇潼把車窗打落下來，杵在原地完全反應(yīng)不過來。

他和寒假以前相比，無論是衣著還是相貌，都沒有任何變化。李嘉圖根本難以想象，如今坐在車?yán)锏奶K潼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老師了。他開著幾十萬的轎車，在做和教師沒有任何關(guān)系的工作。

“上車吧。”蘇潼看他沒有動靜，傾身打開了副駕駛座的門。

后面跟上來的車被堵住了路，按下了喇叭。

李嘉圖被這聲喇叭聲驚醒，恍恍惚惚看著車?yán)锏却约旱奶K潼，連忙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安全帶系上?！碧K潼說著，把車開上了路。

李嘉圖沒來得及把他看清，車已經(jīng)開進了隧道里。燈光在蘇潼臉上一次次晃過，明暗交替，顯得他側(cè)臉的輪廓更加深刻。是不是一個假期過去，又瘦了呢？李嘉圖不禁懷疑。

他舔了舔嘴唇，總覺得要主動說些什么，打破沉默，也掩蓋不久前在電話里的尷尬。“這車你新買的？”李嘉圖看了看完全嶄新的內(nèi)飾，心不在焉地問道。

蘇潼輕聲一笑，說，“沒有。老板賄賂我，給我配的。我哪兒來那么多錢?！?/br>
李嘉圖驚訝至極?？磥恚K潼的工作待遇是今非昔比的，如果他本來就沒有當(dāng)老師的理想，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什么一定要實現(xiàn)的理想，把工作換成現(xiàn)在這份，也不足為奇了。

車終于開出了隧道，李嘉圖看清了蘇潼的臉。一旦看清，目光就不能從他的身上移開了。

蘇潼是知道自己被看著的，在等紅綠燈時，他甚至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可他對此沒有說什么，好像就任憑李嘉圖把自己徹徹底底看清楚似的。

然而，就算是這樣，李嘉圖也不可能把他看清。

他咬了咬嘴唇，問，“我們上哪兒去？”

“吃過飯了嗎？”綠燈了，蘇潼踩下油門。

李嘉圖搖搖頭。

“我也沒吃。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飯?！彼麚狭艘幌旅济瑹o意間唏噓一嘆，“今晚本來打算加班，所以沒買菜。你吃什么？川菜可以嗎？”

他完全沒有所謂。是蘇潼開車，帶他去哪里都可以?！班拧！彼c頭，想了想，問，“那吃完飯呢？”

蘇潼沉了沉氣——城市主干道上又堵住了。

“你晚上還想回學(xué)校嗎？”他握著方向盤的手在敲點著，也許是因為堵車，他的心情很煩躁。

李嘉圖搖頭，“不想?！?/br>
一直敲敲點點的手指突然停了下來，蘇潼轉(zhuǎn)頭看向他。

李嘉圖緊緊抿著嘴唇，在受到他的注視時，無意識地咬了一下嘴唇，把目光移開了。

突然，蘇潼伸手扶住了他的后頸——

前方是一望無際的車海長龍。

李嘉圖看到他的臉變得無比近，直至他看不清蘇潼。

直至他把一個輕巧的吻，落到了他干燥的嘴唇上。

☆、chapter53

車仍然堵在路上，由于在修地鐵，常常要等待三四個紅綠燈才能通過一個十字路口。

也許是因為下午哭過，李嘉圖的眼睛一直干得很難受。嘴唇也是干的，顯得觸碰的感覺生硬而明確。但他沒有試著像平時一樣，把嘴唇舔濕。

寬敞的城市主干道兩旁被繁茂的樹木裝點著，把行人都隱秘在植被當(dāng)中。借著夜色，他看到綠化帶后面，走在榕樹下的學(xué)生們，附近似乎是有一所中學(xué)，此時正是晚自習(xí)要開始的時間。

在一個人行橫道路口，好不容易等到綠燈，但突然馬路邊上沖出一對年輕男女，男生拉著不情不愿的女生氣沖沖地橫穿馬路，蘇潼不得不又再次停下來。

因為這對男女，原本在等綠燈的幾個人也趁機通過了人行道。等行人全部通過，車輛又開始等下一個綠燈。

李嘉圖平時不怎么離開學(xué)校，從不知道路況會這么糟糕。他把袖管撥起來，看了一眼時間，很快饑餓的感覺就覆蓋了原先的困窘。

就連好像不會有脾氣的蘇潼，這個時候也忍不住往下用力沉了一口氣。他側(cè)臉上有微妙的起伏和變化，這還是李嘉圖第一次看到他露出不耐煩的神情。緊接著，蘇潼打開了交通廣播，音頻剛剛穩(wěn)定，主播就用甜美的聲音說著城市各處堵車的情況。

所有李嘉圖能夠?qū)ι系攸c的路名，都在堵車。當(dāng)主播說到民族古城路口發(fā)生交通事故時，蘇潼又把交通廣播關(guān)掉了。

其實一路過來，李嘉圖看到了好些隱藏在樹叢之后的小店面。他問，“本來想上哪兒吃？”

“國貿(mào)。”蘇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