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望到底似的。

方文思也沒有出聲，他默默地想，這個人一定是看了很多很多的復(fù)盤，做過很多很多的研究，才能這么隨隨便便風輕云淡地一語中的。

簡榮此時簡直拿出了對待教練的態(tài)度，“那，”他不自主地在心里重復(fù)了幾遍問題，才敢開口問：“那你是不是看了很多我們的訓(xùn)練賽？”

江汀聽到這話輕笑了一聲，帶著說不出的溫柔繾綣，眼睛里像是盛滿了整個賽場的燈光，“嗯，我找教練要了所有的訓(xùn)練賽錄像?！彼麅芍皇纸徊娣旁谕壬希谛睦镅a充道：當然是關(guān)于裴霽的。

方文思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動機不純?！?/br>
簡榮和湯遠只能在一邊揣著明白裝糊涂，江汀微微笑著，沒有理會方文思的嘲諷。

司機師傅盡心盡責地帶著裴霽參觀夜景，“真好啊?！笨粗粗緳C突然發(fā)出聲這樣的感慨，“夜里有一直不會熄的燈?！?/br>
裴霽心頭巨震，他茫然地抬頭看向外面的燈，“不熄的……燈嗎？”

司機自顧自地繼續(xù)說：“現(xiàn)在這時候可真好，就算我們再怎么擔心孩子，他竟然也能勉勉強強糊弄著養(yǎng)活自己，不用我們擔心。”他笑呵呵地，“我們一開始一直擔心他會因為這個職業(yè)受歧視，受憋屈，結(jié)果現(xiàn)在時代不同啦，他現(xiàn)在混的還不錯?！?/br>
“多好，多虧了好時候啊?！?/br>
裴霽用力抹了把臉，從亂七八遭的情緒里掙脫出來，“剛才……是我不應(yīng)該瞞著您的?！?/br>
“我……也是電競職業(yè)選手?！迸犰V說這話的時候胸腔里竟然隱隱約約升騰起一點自豪，熱熱的灼著他的喉口，讓他熱辣辣的幾乎說不出話來，“所以多少能夠理解您孩子的一點想法?！?/br>
司機師傅沒想到還能有這么一遭神乎其技的轉(zhuǎn)折，他一腳錯踩了油門，職業(yè)電競選手的老父親帶著個新鮮出爐的職業(yè)電競選手一路在堪堪算得上郊外的大道上一路狂奔而去。

“我不知道您是怎么想的，反正在我看來體育競技項目，和電子競技項目本來就沒有什么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但是啊。”裴霽一邊說著，一邊舒展開兩條委委屈屈蜷著的腿，斜靠在門邊，“不知道為什么在觀眾群里就會產(chǎn)生兩種截然不同的議論?！?/br>
“同樣是打比賽，一種是為國爭光，另一種就是不務(wù)正業(yè)，這些評論我們都知道。”裴霽打開手機，雪亮慘白的燈光照在他臉上，給他平添了幾分不動聲色的輕狂，“每次打比賽總有人會在網(wǎng)上罵?！?/br>
他說到這“噗嗤”一聲笑了，“剛說到呢，我們的官博底下又是一片罵聲?！彼位问掷锏氖謾C，鎖屏之后輕輕松松地捏著它在手里轉(zhuǎn)了個圈，“我們心知肚明，可是我們不在乎?！?/br>
“圈子里來來往往的人多了去了，總有些富二代吃飽了撐著要來體驗電競的‘魅力’，結(jié)果一個普普通通的青訓(xùn)都堅持不下去，就哭爹喊娘地叫苦叫累?！迸犰V像是對轉(zhuǎn)手機上了癮，薄薄的手機在他手里上下翻飛，但他還是四平八穩(wěn)地繼續(xù)說：“也有人是搏命來的，本來家里就沒錢，好不容易有條求生活的路，也不管前面是個什么情形，先是一頭扎進來，然后心性不定，被圈子里亂七八糟的東西帶著跑，自然而然成了毒瘤?！?/br>
司機師傅大概是從不知道電競?cè)锸沁@么個情況，忍不住出聲問：“那你們還很辛苦了？”

裴霽一聽就知道對方一心記掛著孩子，他實話實說：“很辛苦……在役電競選手退役之后沒幾個不帶傷病的?！彼f到這里，微微低沉了下去，“也很少有人會安安穩(wěn)穩(wěn)地退役?！?/br>
“……就像明明知道自己已經(jīng)跑得夠快，跳得夠高，卻還是執(zhí)著地相信我下次能夠做得更好?！?/br>
“大多數(shù)職業(yè)選手都是帶著遺憾退役的，總有一批一批的新人涌上來，換下已經(jīng)落伍的前輩，而觀眾也只會在賽場上的高光時刻高呼你的ID——大多數(shù)觀眾甚至不會知道我們的真名。”

“當我剛開始職業(yè)生涯的時候，早有前輩和我們說過這些事情，前路艱險，難以為繼，勸我們?nèi)绻麤]有一心想要闖到底的勇氣，還不如早點退下去算了，白白浪費幾年時光。拿這時間去讀幾年書都足夠找個工資穩(wěn)定，沒什么起伏的工作安穩(wěn)度日了?！?/br>
裴霽的聲音白開水似的不咸不淡，除卻剛開始的幾分激動，現(xiàn)在更像是個局外人，冷漠地一刀劃開電競這個浮躁的圈子，指點江山地把其中關(guān)竅一一點明。

“我當時也看不透，為什么這么多人前赴后繼，賭上人生最金貴的幾年也要咬牙闖出個名堂。”

司機師傅像是一點一點地都聽進去了，在裴霽長長的停頓里囁嚅著開口問：“那到底是為什么呢？在開始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這么辛苦，這么難，還不容易出頭，那為什么還要……”

“少部分抱著僥幸心理的我不知道，但是反正大部分都是有想法的。”裴霽抬起手，就著車窗外明明滅滅的燈光細細地看自己的手，就好像對自己身上的這個部件突然產(chǎn)生了什么未知的興趣，“我們也抱著滿腔熱血，扛著一線希望，希望有一天能夠站在世界最高的舞臺上展示自己，能夠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們?yōu)橹姼偂@個事業(yè)做出了自己的努力?！?/br>
“但是后來我也想明白了，能不能站上那個舞臺除了個人的實力，還非要有驚人的運氣，可以說就像是一場賭博?！?/br>
“……”司機師傅說不出話來，他緩緩地踩下剎車，在一個綠燈前停了車，他的一句“賭什么”卡在喉嚨口里，說不出來。

可是他抬頭看了看在大都市里依然閃爍著的星子，還有一路駛來輝煌映耀著的燈火，心里好像也有了答案。

“夢想這種東西，成功的人說來總是輕描淡寫，可是我們身在其中，就冷暖自知了。”裴霽看著自己的右手，他微微彎起手腕，關(guān)節(jié)處有一處明顯的凸起——那隆起在他白皙清瘦的小臂上顯得竟然有點可怖。

“我以前也曾經(jīng)嘲笑過那些青訓(xùn)生里嘴里的‘魅力’，但是我并不是指電競的魅力是一件可以輕易嘲笑的事，我是覺得‘魅力’這種東西是真正需要日復(fù)一日的堅持和長久的忍耐才能體味到的?！?/br>
“就像是懷揣著一塊棱角尖尖的卵石，什么人都覺得這是個徹頭徹尾的石頭，我卻固執(zhí)地認為是一塊稀世珍寶，抱在懷里日復(fù)一日地磨，鮮血淋漓死不悔改”

第19章Chapter19

“你說裴哥去哪兒了？”江汀放下手機，叉起手指頂在下巴上，問方文思：“我剛剛給酒店的領(lǐng)隊發(fā)了信息，他說裴哥沒回去。”

方文思仔細想想，被江汀這種膩膩歪歪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干什么？他那么大個人了，你還要實時監(jiān)控他不成？”

江汀臉皮厚，這種嘲諷對于他還不夠撓癢癢的，他混不在意：“我這不是擔心他情緒不是太好，怕他一個人走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