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做恍然大悟狀，“我又不是王妃，那我做什么要受這份閑氣呀？”

    高姑姑的唇抿成一道直線，瘦削的面上顴骨微突，竟像是被氣出兩團(tuán)紅暈來。“姑娘若不好好學(xué)，只怕永遠(yuǎn)也成不了定王妃。”

    “姑姑費心了，”顧春站起來舒展了一下筋骨，懶懶笑著隱了個呵欠，“成不了就成不了吧，我都不急的事，姑姑也別著急上火了?！?/br>
    高姑姑被她噎得死死的，一時竟接不上話來。

    顧春低頭撣了撣裙擺褶皺，云淡風(fēng)輕地笑道：“若姑姑堅持要拿著這戒尺說話，那咱們就到此為止吧，反正，最后若是御前失儀……陛下一定知道，我的規(guī)矩是姑姑教的。”

    這高姑姑入宮多年，教習(xí)過不少新晉妃嬪，也受命整肅過一些頑劣的世家貴女，很受皇后倚重，也是陛下信得過的人。此前高姑姑便是領(lǐng)皇后懿旨前來宜州，協(xié)助整肅定王府規(guī)矩的。

    定王府中沒什么女眷，德叔作為定王府的大總管，又奉李崇琰之命不讓她插手管束府中侍者的事，她便一連被閑置數(shù)月，本就滿心窩火。好不容易來了個顧春……

    卻沒想到，竟是個路子野成這樣的。

    她一時不愿退讓，又不知該怎么接這話，只好干瞪著眼。

    顧春見她固執(zhí)，便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那我先去書房，待姑姑再斟酌斟酌，等您愿意將戒尺收起來的時候，我再過來?！?/br>
    高姑姑終于訕訕收起那戒尺，顧春這才收了腳步，笑得跟沒事人似的接著學(xué)。

    經(jīng)此一役，高姑姑對顧春多少有些忌憚，氣氛便友好許多了。

    第77章

    十月初八，宜訂盟、納彩、祭祀、祈福、嫁娶。

    晨起時有小雪, 細(xì)細(xì)碎碎如裂絮, 簌簌而下。

    這場雪持續(xù)了大半日。

    直到申時, 雪霽，有偏西紅日乍現(xiàn)，夕陽金暉影透珠簾，鋪金灑玉，敬賀新婚。

    因無封妃婚旨, 這場婚禮反倒少了許多皇家典儀中瑣碎的流程, 干脆利落的照了團(tuán)山人執(zhí)著沿襲數(shù)百年的古禮。

    顧春的嫁衣是纏花云錦的馬面裙，與中原婚俗中婉約柔美的嫁衣截然不同。

    獵獵紅裳上繡綴描金花枝, 身移影動間是滿目蓬勃生機，飛揚、灑脫, 于明麗熱烈中不失繾綣雅意。

    顧春望著銅鏡中艷艷麗色的女子，笑意有些恍惚。

    鳳鸞銅鏡中映出的那個紅衣佳人, 烏云秀發(fā)挽做髻, 唇上點了胭脂, 眉間繪了半蓮, 耳中玉明月，發(fā)間金步搖。

    或許，這便是世間為何有那樣多的姑娘，對“婚禮”這件事充滿希冀與憧憬的緣由吧。

    蕓蕓眾生中有百媚千嬌，今日卻惟一枝顏色獨芳。

    團(tuán)山古禮婚俗是“黃昏迎親，入夜宴客”, 是以申時過半后，充當(dāng)小喜娘的花芫便來替顧春戴上半遮眉眼的金絲流蘇婚冠，領(lǐng)她前往葉家家廟，在葉遜及葉家宗親長輩面前莊重行禮。

    因顧春父母皆已亡故，今日便由家主葉遜端坐高堂承她拜禮。

    半個時辰后，顧春拜辭禮畢，葉遜便在葉行絡(luò)與葉盛淮的隨行下來到自家門口迎新婿。

    李崇琰自是早已候在門外。

    他今日束爵弁冠并一身玄端吉服，腰佩玄玉，手執(zhí)馬韁，肩頭有殘雪微粒正漸消融，顯已久候多時。

    或許是戎馬多年養(yǎng)成的習(xí)慣，他在馬背上雖已端坐許久，姿儀卻半點不散，腰身挺拔，背脊修直；眸心爍爍澄明無一絲疲態(tài)，盛滿毫不遮掩的喜悅之情。

    少年風(fēng)華，意氣飛揚，磊落昭昭。

    見葉遜的身影迎出正門，他當(dāng)即將馬韁一振，依禮繞地三圈后，才躍身下馬，整冠理服，自隨行恭立在旁的德叔手中接過做禮的大雁，徐徐行至葉遜面前。

    婿以雁做贄禮。彼此揖讓登堂，女婿再拜。

    行禮既畢，他見葉遜含笑不動，不禁稍稍蹙了眉頭。

    葉遜的目光越過他，徐徐環(huán)視了門前一眾定王府隨行迎親的儀仗，笑得頗有深意地側(cè)身讓了讓。

    他這一讓后，便成了李崇琰與葉盛淮與葉行絡(luò)相向而立。

    兄妹兩對視一眼，雙雙挑眉，不約而同的露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來。

    李崇琰心中咯噔了一下，面上卻力持鎮(zhèn)定淺笑，低聲道：“別胡鬧。”

    在之前的練兵中，葉盛淮沒少吃他苦頭，今日正是耀武揚威報小人之怨的時機，哪里肯輕易放過？

    于是葉盛淮假模假樣地清了清嗓子，笑得極為斯文：“既今日既是照團(tuán)山的古禮，那便沒有殿下，只有妹婿?？蓪?？”

    這世間沒有在迎親時毆打大舅哥的道理，李崇琰自然只能忍氣吞聲、咬牙假笑：“正是。請……兄長，指教。”

    葉盛淮眉梢輕挑，斜斜向葉行絡(luò)遞出個眼色去，葉行絡(luò)當(dāng)即心領(lǐng)神會地?fù)粽迫?，?nèi)里立時有衛(wèi)釗與江瑤同端了長長一只條案出來。

    那條案的長度險些都要與門同寬，上面滿滿當(dāng)當(dāng)擺了二十只酒碗。

    衛(wèi)釗與江瑤各執(zhí)條案一頭行出來，步履平穩(wěn)，滴酒未灑。

    李崇琰有些想翻白眼，又有些想打人。

    衛(wèi)釗笑道：“殿下勿怪，團(tuán)山的規(guī)矩，迎親要先喝攔門酒……”

    他原本還要說什么，卻被江瑤揚聲打斷，笑著吆喝起來：“雖說您是殿下，可若您不喝，照樣抱不走媳婦兒的?！?/br>
    “各位，山水有相逢，”李崇琰自條案中端起一碗酒來，目光淡淡掃過四人，冷然輕笑，“多謝關(guān)照?！?/br>
    葉盛淮被他那冷冷的笑眸掃了個寒噤，立刻狗腿湊上前去，小聲道：“每碗喝一口，剩下的讓迎親儀仗分了就行，釗哥當(dāng)年就這么干的。”

    他話音剛落，就得到了伙伴們來自四面八方的鄙視目光。眾人七嘴八舌的低聲嘲笑著，更有人直接就動手往他身上招呼了。

    葉盛淮這沒骨氣的叛徒！

    年輕人們無傷大雅地笑鬧片刻，很快便收斂了。

    為了避免出現(xiàn)“抱不走媳婦兒”的慘劇，李崇琰只能認(rèn)命地一碗接一碗端起來喝過。

    雖說每碗只喝一口，可攏共二十碗喝下來，也是不少了。

    接著李崇琰振臂一揮，身后的迎親儀仗眾人蜂擁而上，沒多會就替他將那些酒全部解決。

    喝過攔門酒，李崇琰便雖葉遜入了家廟，拜謝葉家先祖牌位及各位宗親。

    之后，葉遜便將顧春領(lǐng)到李崇琰的面前，親手在二人腕間系了同心繩，又講了一些祝福之詞。

    顧春垂眸，見那紅繩繞在自己細(xì)白的腕上，只覺胸臆之間如有冰炭置熱血，心中有百般滋味此起彼伏。

    此刻的種種滋味，與她曾在話本子上寫過的那些，似乎有所不同。

    有甜蜜與羞澀交織，卻也有忐忑與慶幸混雜，又加之莫名的憧憬與豪情，心動怦然，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