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發(fā)，便聽外頭丫鬟飛也似地跑來道：“安郡王來了！”

    眾人連忙起身，桃華也驚訝地站了起來——沈數(shù)說他會來，她還以為開玩笑的，原擔(dān)心他會不會驚世駭俗地來個爬墻偷窺，沒想到竟然是從大門進(jìn)來的？

    沈數(shù)一進(jìn)來就看見了桃華。她比曹蕙還要高一點(diǎn)，穿著一身黑衣更顯得身材修長，雖然還挽著女童的雙鬟髻，但神色中已經(jīng)全然脫了童稚。

    “奉皇上口諭——”沈數(shù)托起手里的匣子，目光卻只看著桃華，“賜蔣氏青玉笄，行笄禮。”

    一片嘩然。蔣丹華緊抿著嘴唇，眼圈都要紅了。能得皇帝賜笄來行笄禮，這是多大的福氣，說出去誰不羨慕？就算是曹蕙這樣出身侯門，也沒得過皇帝親賜的玉笄吧。

    蔣家原來給桃華備的是一支檀香木笄，乃是蔣錫自己親手雕的。樣式極簡單，笄首也是一朵桃花，然而打磨得極其光滑，可見用心。不過既然皇帝有賞賜，那自然得用這一支了。

    青玉笄從匣子里取出來，眾人免不了又要贊嘆一番。蔣丹華忍不住低聲道：“不過是青玉的罷了。皇上也是看安郡王面上，不然何不賜羊脂白玉的?！?/br>
    蔣蓮華與她鄰座，聞言便道：“五meimei這就走眼了，這是古物，怕是前朝宮里流傳下來的東西。且那笄首上的沁色恰似一朵桃華，正合了三meimei的名字。”景家富貴，景氏從小就見慣好東西，有了女兒后也是一樣教導(dǎo)的，因此若論看這些東西的眼力，蔣蓮華遠(yuǎn)勝這些堂姊妹們，就連進(jìn)了宮的蔣梅華，怕也未必比得上她。

    蔣丹華被堵了回去，咬著嘴唇不再說話了。

    既然是來代皇帝頒賞的，沈數(shù)擺出一副要看了之后才好回宮交差的模樣，蔣錫自然就得請他上座，共同觀禮。

    于是初加，二加，三加。桃華的衣裳由采衣?lián)Q為月白色的襦裙，再換為深紅色曲裾，最后換成散繡的大袖長裙禮服。頭上的發(fā)飾也由玉笄換為銜珠金簪，最后戴上鑲寶石的花冠。

    陽光下那冠上的小粒寶石折射出五色的光彩，襯著桃華明麗的面容，再加上繡花的禮服，真是艷光照眼。蔣錫看著女兒，滿眼都是自豪。轉(zhuǎn)身看見沈數(shù)在席間也出神地看著桃華，頓時心里又是得意又是不舍——唉，聽說欽天監(jiān)已經(jīng)把吉日算出來了，今年十月，女兒就要出嫁了呢。

    及笄禮畢，沈數(shù)也不好再賴著不走，總不能跟女賓們一起再混頓飯吃，遂起身向蔣錫告辭出來，心里略有點(diǎn)遺憾沒能跟桃華說句話。初一在外頭接著，沖他使了個眼色：“王爺——”

    沈數(shù)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離蔣家大門不遠(yuǎn)處的巷角，一輛馬車正停在那里，看起來就是外頭車馬行里租來的，極不起眼。

    “里頭的人，好像是江家二公子?！?/br>
    沈數(shù)微微皺眉：“江二公子？”他是知道桃華曾經(jīng)在無錫給南華郡主治過腹瀉之疾，也聽宮里的宮人說過桃華與江恒相識，然而江恒曾經(jīng)想讓父母向蔣家提親之事卻并不知曉。

    初一低聲道：“那馬車早就來了，只是剛才王爺進(jìn)去的時候窗簾掀了一下，屬下才看見是江二公子。不知他來此何意。”

    沈數(shù)凝目望去，果然車窗上的簾子掀起一個角，然而里面的人卻是看不清的：“一直在此？”

    初一點(diǎn)頭。已經(jīng)半日了，馬車就沒挪動過，車把式一直靠在車轅上，似乎在打瞌睡，而那車窗上的簾子也就一直那么掀起著一點(diǎn)兒。如果不是沈數(shù)進(jìn)門時窗簾掀開的縫隙忽然大了些，而他又有一雙好眼睛，還真是看不清楚。

    “那車把式不是普通之人?！背跻粚ψ约旱难哿€是自信的，“必定是個練家子。”別看他仿佛靠在那里迷糊，可是身體始終沒有完全放松，一只右手更是始終放在腰間，顯然腰帶里是有玄機(jī)的。

    “留個人在這里看著——”沈數(shù)還沒說完，車?yán)锶瞬恢吐曊f了句什么，打瞌睡的車把式睜開眼睛，翻身躍上車轅驅(qū)動馬兒，掉頭往巷外去了。

    沈數(shù)皺皺眉，還是道：“讓人跟著，看看究竟是不是他?！?/br>
    馬車?yán)锏娜水?dāng)然就是江恒。他坐著那輛租來的馬車一直回到江府后門，青盞正在那里等著，一見他回來頓時松了口大氣，一邊抹汗一邊上來道：“公子可回來了?？ぶ髋缮汉鱦iejie過來送了一回湯，說讓公子不要盡顧著念書，時常也要起來歇歇眼。原還要進(jìn)來看著公子把湯喝完的，小的好歹給攔下了。公子下次可千萬別再這么干了，您要去哪兒，只要跟郡主說一聲就是了，郡主又不是不讓您出門?！?/br>
    江恒埋頭讀書已經(jīng)好幾個月了，尤其最近這段日子，他簡直連書房的門都不出一步，吃飯睡覺都在書房里，每日只去南華郡主房里問一句安，之后轉(zhuǎn)身便走，只說讀書，連一句多余的話都不肯說。

    南華郡主開始在家里發(fā)脾氣，后來江郡馬充耳不聞，江悟夫妻退避三舍，江恒則只管讀書，她這脾氣也發(fā)不下去。眼看著江恒日漸沉默，人還瘦了，南華郡主也慌起來，態(tài)度頓時大變，不但天天噓寒問暖，還時常叫人來傳話讓江恒不要只管苦讀，如今天氣日暖，最好是能與朋友們出去走走，也散散心。

    無奈不管她是軟是硬，江恒都只是以秋闈春闈推托，仍舊關(guān)在書房里不出去。南華郡主為難之下，又拉不下臉自己過來，便叫珊瑚三不五時地來送湯送水，沒完沒了。

    青盞隨侍江恒，自然知道他今日為何出門，但他覺得江恒完全可以隨便指件事出去，南華郡主現(xiàn)在巴不得他出了書房，絕不會阻攔。何苦這樣偷偷摸摸的，還害得他要跟珊瑚撒謊。

    他絮絮叨叨的，江恒卻只是沉默地走回書房，就在他鼻子前面關(guān)上了門。青盞險些被門拍了一臉，不由得目瞪口呆，轉(zhuǎn)頭問跟在后頭的飛箭：“公子這是——”

    飛箭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往外走，走到院門口才拋出來一句：“公子不曾進(jìn)去?！?/br>
    “這肯定啊。”青盞早就知道會是這樣，今天是人家姑娘的及笄禮，公子一個外男，又沒個女客帶領(lǐng)，怎么可能進(jìn)去？不過是在門外看一眼罷了。且慢——

    “既然不曾進(jìn)去，怎么這么晚才回來？”不是應(yīng)該送上禮物就回來嗎？

    “并不曾送禮?！憋w箭淡淡地回答。

    這下青盞徹底傻眼了：“為，為什么？”那可是公子費(fèi)了許多時日，一刀刀雕刻出來的木笄，雖然樣式簡單得沒法看，但木料是難尋的數(shù)百年老桃木，辟邪驅(qū)疫最靈的。

    飛箭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回答，徑直走了出去。怎么回答呢？要說公子看見了蔣家姑娘的未婚夫婿，所以這份及笄禮就永遠(yuǎn)不會送出去了么？他不知道公子在蔣家門口等的那一個時辰里究竟是什么樣的心情，他寧愿永遠(yuǎn)都不知道……

    ☆、第1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