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銳回過頭，顧卿對他搖了搖頭，又點了點耳朵，做出一個“你聽”的表情。

    “我不要你做質(zhì)，我要你在這里自盡！”那綠衣官員大吼一聲，“你死了，我就放了你兒子！”

    “信國公，此事萬萬不可。若是你有個萬一，他也不放你的兒子，你豈不是白死？”張諾在一邊低聲說道，“你設(shè)法穩(wěn)定住這個賊人，我們再想法子?！?/br>
    李茂微不可見地點了點。

    “你要我死可以，至少讓我做個明白鬼。我李茂自認(rèn)從未謀算過忠良，手上更是未沾一點人血，為何你要叫囂著讓我償命？”

    “你沒殺過人，可是逼死的人還少嗎？”那綠衣官員眼淚潸然而下，“我父親是有錯，我亦無法替他辯駁，可我身為人子，若不能替他報仇，我父親豈不是白生我一場！”

    靈堂里此時還有許多其他與晉國公府交好的官員親友，遇見這種事情，驚呆了的有之，見勢不好連忙出去報訊的有之，還有些屏息靜氣，仔細(xì)觀察失態(tài)發(fā)展的。

    李銘被刀架著脖子，勉力保持冷靜。他知道自己這時不能妄動，更不能激怒身后的歹人，否則自己會有危險。

    可是當(dāng)他聽到父親毫不猶豫地說出“我過去做質(zhì)”的話語時，眼睛里一陣刺痛。

    他知道，這是自己忍住不眨眼睛后的那種酸痛，他擔(dān)心眼淚流下來滴到這劫持自己的歹人手上，讓他以為自己害怕，就會更加有恃無恐。

    事實上，他并不是害怕，而是怨恨而已。

    怨恨自己弱小無力，怨恨自己成了父親的把柄。

    若是這歹人執(zhí)意要父親去死，他也只好豁出去掙扎一番。

    拼著命不要了，也不能讓他得逞！

    和那官員對峙著的李茂，注視著那官員的眼睛，盡量讓自己不要表現(xiàn)出驚慌失措來。他慢慢地向前邁步，嘴里問道：“你父親是誰？”

    “你還記得王德林嗎？”那官員

    李茂心中咯噔一下。

    此事很難善了了。

    王德林正是那汾州馬場的牧丞，此人汾州馬場之亂時，見事情敗露，自盡而亡，還下毒毒馬，差點燒了整個馬場，可謂是罪大惡極。

    “王德林私養(yǎng)戰(zhàn)馬，謊報馬數(shù)，后來又焚燒馬場，本來就該伏法。更何況，他是自盡而亡，我自認(rèn)并未有過逼迫之舉?！崩蠲蚯坝肿吡艘徊健?/br>
    “你不要過來！”那綠衣官員用害怕的語氣，尖銳地叫了起來?！澳?，你不要動！不然我就割下去了！”

    糟糕。這根本不是警告，而是發(fā)狂啊。

    顧卿嚇得一口氣都快吸不上來了，她這具身子經(jīng)不得事，一受驚嚇，心臟跳得快要躍將出來，她捂著心口，只能靠在李銳的身上。

    李銳原本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著那綠衣官兒的刀子，指望著能有一個瞬間可以過去奪刀。可是他沒等到那個瞬間，卻等到了祖母壓下來的身子。

    他用身子支撐著祖母，心中恨不得把那個綠衣官員千刀萬剮。

    李茂見到母親的失態(tài)，心中也是暗暗發(fā)苦。

    等他聽到那官員的兇悍叫聲，立刻往后退了一步。

    “王德林只有一妻一子，其妻其子已經(jīng)押進(jìn)京中，你是他哪個兒子？”李茂試圖轉(zhuǎn)移他的注意力，不要放在自己的兒子身上。

    李銘脖子上已經(jīng)血紅一片，看起來很是嚇人，張家的孩子們受到了驚嚇，紛紛被乳母抱到了后面去，張諾口中發(fā)苦，都不知道此事該如何下臺。

    “我母親并沒有進(jìn)王家門……但這么多年來，我父親并沒有虧欠過我！他犯下這等大錯，也是因為我在京中為官的緣故！”那官員滿臉淚水，“我和他抱怨過，說京里什么都要錢，炭敬冰敬交完，俸祿一分都不剩了，我還要養(yǎng)家，還要打點上官，想要謀個好職位……”

    “從那時候起，他就托人給京中的我們送錢，先是送的很少，后來越來越多……”他抖得像是秋風(fēng)中的落葉一般，“都是你們這些狗官！我只是個小官而已，為了做穩(wěn)官位，每年還要侍奉你們這些上官，就是你們逼死了我父親！你們都要死！李茂，你若不自盡，我現(xiàn)在就殺了你兒子！”

    “那你為何不辭官呢？”被緊緊勒在他的懷里，還被刀架著脖子的李銘突然說道：

    “若是無法承受這種開銷，又覺得上官不仁，為何還要繼續(xù)做官呢？如果覺得上官所要孝敬這是不正當(dāng)?shù)氖虑?，為什么不想著改變呢？你受了你父親的銀錢，心中有惑，為何不問問這是不是不義之財呢？”

    “明明是你害死了你的父親，為什么要我父來償命？”

    “你明知你父的錢財來的不正，卻不勸阻，實為不忠；你父親畏罪自殺，說明是認(rèn)為自己有罪的，他想要掩護(hù)你，你卻自己跳出來送死，實為不孝。你執(zhí)意為了報仇，挾持我這種小孩子，實為不仁；你……”

    “閉嘴，銘兒！”李茂一臉冷峻地表情，叫出聲來，“不要逞口舌之利！”

    他害怕自己的兒子做傻事。他還是孩子，一旦沖動，什么事情都可能發(fā)生，若是這時候腦子里有了“我還是自我犧牲了吧”的想法，叫他以后如何自處？

    像這官兒這樣，已經(jīng)決意鋌而走險的人，早已經(jīng)想好了死路了！

    那綠衣官員被一個孩子說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正準(zhǔn)備將刀再捅的深一點，已經(jīng)舒過了一口氣的顧卿卻突然推開李銳，往前站了出來。

    “你若真要有質(zhì)，換老身吧。李茂逼死了你的父親，你要報仇，怎么能殺他呢？他的父親已死，你應(yīng)該殺了老身才對?！?/br>
    顧卿慢慢地走上前去，李銳和李茂驚惶地看著顧卿，張口大叫。

    “母親，你又湊什么熱鬧！”

    “奶奶，不要！”

    這時候，張諾府里出去打探的人已經(jīng)回來了。

    此人是太常寺的博士，從七品的小官，姓王，管著宗親和大臣們婚喪嫁娶的祭祀與禮儀教導(dǎo)一職，晉國公張允是一品的國公，位同親王，太常寺派他過來協(xié)助喪禮之事，所以府里的家人才沒有戒備，反倒請了他進(jìn)堂。

    他是京城人士，履歷上是父親從小去世，靠母親養(yǎng)大，今年三十一歲，有一妻兩女一個兒子，府里派人去他家時撲了個空，顯然他來之前，早就已經(jīng)把妻兒老小全部送走了。

    他應(yīng)該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蓄謀已久，就等著機會就要報仇的。

    “你……你又是誰？”

    顧卿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老邁又可憐，能夠降低他的防備心。“老身是開國公李碩之妻，現(xiàn)任信國公之母，你手里抓著的那個孩子的祖母。你父親因老身之子而死，怎能殺了他如此便宜？你應(yīng)該讓他也嘗嘗失去至親的痛苦才是……”

    “我殺你做什么！冤有頭債有主，我要李茂死！”

    “那你傷害我孫子做什么！你直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