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轉(zhuǎn)過頭來。

    他想說若真有來世，自己就當(dāng)個護(hù)衛(wèi)的小兵。

    又想說……若他能有機(jī)會回到十幾年前，或許會做出別的選擇。

    如今再說這些又有何意義呢。

    言玉推開門，走出門去，外頭是建康的月色，他站在廊下：“你說的對，一刀兩斷?！?/br>
    為了他僅剩的尊嚴(yán)，為了她的一往直前。

    崔季明走出去，貼著墻邊，院中果然站著侍衛(wèi)奴仆，言玉對侍衛(wèi)們道：“通知柳先生、謝姑也來，我數(shù)到三十之前，任何人不可以隨便動作。數(shù)到三十后，從府內(nèi)到全城搜查，不必帶回來，當(dāng)場殺無赦?！?/br>
    崔季明望向他，言玉轉(zhuǎn)過臉來：“金龍魚在馬廄，但你帶它走，或許會因為拖慢速度反而被殺，你自己考慮?！?/br>
    他沒有等崔季明回話，面上毫無神情，緩緩雙手捂在了面上：“一?！?/br>
    崔季明不知道他否真的想通了心意，但是她條件反射就竄了出去，院內(nèi)兩行侍衛(wèi)，就看著她拎著燭臺，像一只豹子似的竄出來，不過跑了兩步，卻停了下來，回頭看向言玉。

    言玉數(shù)的速度并不慢：“二?！?/br>
    崔季明總覺得或許這是與他為數(shù)不多的再說話的機(jī)會了。他從一出生就是個悲劇，一路上被踢來踢去，跌跌撞撞走到今日，最后真的能找回尊嚴(yán)么？

    崔季明猛地朝他沖去，言玉似乎聽見了她的腳步，卻聲音不變道：“三。別想拿我當(dāng)人質(zhì)?！?/br>
    崔季明捏住了他硌人的手肘，望向他：“就算還你的情?？v然為敵，我愿祝你……活時無病無災(zāi)，死時不會狼狽。保重?！?/br>
    言玉雙手遮著眼，萬沒有想到她最后，會這樣說。

    他嘴唇微微顫抖，下了決心般道：“四。”

    崔季明轉(zhuǎn)身，竄身踏上墻頭，再也沒有回頭的朝外竄去。三十足夠她逃了，她絕不信有人能抓得住她。

    言玉盡量保持著速度數(shù)道：“五、六、七——”

    只是越往后，聲音愈發(fā)哽咽，言玉站在夏夜的風(fēng)中，立的就跟截風(fēng)化的枯木一般，顫抖著卻繼續(xù)數(shù)著。

    當(dāng)謝姑邁進(jìn)院中，垂手等待著的時候，言玉也漸漸數(shù)到了尾聲，哽咽退去，他聲音冷靜：“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

    謝姑等，他遲遲沒能說出三十。

    她道：“我以為少主真的下了狠心?！?/br>
    言玉捂著眼睛，輕聲道：“若是說著一句能狠心，便可殺她也無所謂，我便不至于到今日了。但總要一刀兩斷，否則我就是在輕辱她?！?/br>
    謝姑嘆氣。

    言玉放下手，轉(zhuǎn)身道：“三十。去吧。”

    謝姑驚：“少主下定心思？”

    言玉偏了偏頭：“你們抓不住她的。她很厲害，是賀拔公的驕傲?！?/br>
    他說罷走進(jìn)屋內(nèi)。

    謝姑扯了扯嘴角，竄上房頂，往馬廄的方向而去！

    于此同時，崔季明這才剛剛解開韁繩，金龍魚在馬廄中興奮的亂蹦噠，崔季明牽它出來，它臀上腿上還有幾個頗為明顯的傷疤。戰(zhàn)馬損耗率極高，受傷后很難上戰(zhàn)場，崔季明在它腦袋上狠狠打了一巴掌：“要不是看你才不到五歲，才剛到最好的年紀(jì)，我就不要你了！”

    金龍魚一陣猛蹭，又叫得跟頭驢似的。崔季明卸開馬廄邊通車馬的角門，將它領(lǐng)出去，就聽見了有人呼喊奔來的聲音。

    言玉是真的下了決心啊。崔季明心中稍得安慰。

    或是為了治傷，馬鞍被卸了下來，崔季明騎跨在它身上，她多年長在馬背上，就算如此也能保持住平衡，道：“走！帶你好好見識一下建康城！”

    金龍魚嘶鳴一聲，踏出門去，奔馳上積有雨水的街道，踏起一片明亮的水花！

    崔季明聽著似乎言玉府內(nèi)也有人策馬出來，他們竟然還配了弓，朝著崔季明就要拉弓，崔季明連忙牽著金龍魚，踏入建康城內(nèi)，那些窄窄的只能兩人通行的小巷，一串亂拐！

    然而等到她辨認(rèn)出方向，回到建康城的大路上時，卻竟然看著不少城守兵，與夜間離開家的百姓，也在大路上奔逃，各家燈燭居然亮了起來，身后的人還沒能完全甩掉，崔季明卻昂頭聽見了城門外傳來劇烈的撞擊聲——

    發(fā)生了什么？！

    難道他們就那四十人帶著流民，真的就沖到了建康城？！

    路上騎馬之人少之又少，崔季明還沒來得及穿過慌亂的人群，有小部分熟悉建康地形的侍衛(wèi)就已經(jīng)也沖出了小巷，在大街上一眼找到崔季明的身影。

    崔季明連忙俯下身子，朝內(nèi)湖邊而去，縱然可能暴露他們的位置，如今也不要緊了。這是最好的離開建康城的機(jī)會！她只盼著考蘭不會沖動的跑出來找她！

    侍衛(wèi)被人流攔截，就看著崔季明膝下的金色駿馬，飛速避開百姓，從邊道上離開，朝內(nèi)湖奔去。謝姑追來，更是晚了一步，看著幾個侍衛(wèi)在原地，道：“為何不追！”

    “三十個數(shù)都是算好的。五少主心里很清楚這絕對夠她逃走了?！笔绦l(wèi)頭目答道，看向謝姑：“再搜，就是查整座城，如今建康內(nèi)都混亂起來了，真的還要再查？”

    謝姑道：“查！城外是怎么了？”

    侍衛(wèi)道：“得消息，說是那群流民，裝著金銀財寶的車下，是從明州軍器作坊偷來的投石機(jī)車，部件都拆開了，到了建康附近才組裝的。他們?nèi)藬?shù)少，溜得很快，沿路他們四處分發(fā)金銀，百姓都替他們隱瞞?！?/br>
    謝姑驚：“投石機(jī)車？！”

    侍衛(wèi)道：“不過畢竟是人少，說是一波引了駐軍，一波把投石機(jī)推到這邊側(cè)門來，估摸著也就能仍兩三顆的功夫，就被殺光了吧。”

    謝姑沒接話，道：“先找到崔家那位再說！”

    崔季明此刻順著湖邊，朝畫舫集結(jié)處奔去，她飛身下馬，金龍魚老老實實的停下在岸邊等著，崔季明手里還拎著那燭臺沒有撒手，推開門闖進(jìn)府內(nèi)，居然看著幾個看起來會武藝的花柳女子，正把考蘭按在地上打算綁住。

    珠月姑姑看了她一眼，長舒一口氣：“天吶你可算回來了！他醒了非要出去找你，我都答應(yīng)過要保你們，怎么能讓他這樣去送死。本來說你再不回來，我綁著他也要把他先送出去！快點，他們今夜攻來，是離開的好時機(jī)！”

    崔季明看著地上燒得臉頰緋紅的考蘭，幾個女子松開繩子，考蘭緊緊抓住她衣袍不松手：“沒要你救！沒要你去找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你幾個時辰才回來！”

    崔季明看他兩眼燒得都有血絲，連忙拿床被子將他裹了：“我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