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藥瓶倒出一顆丹藥，捏碎了放進他的口中。

黑墨在旁邊急得團團轉(zhuǎn)，但卻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焦急地盯著步三爺給寧楚輸入內(nèi)力化解藥效。

看著懷中那咬著牙即使痛到極點也不發(fā)出一絲聲響的寧楚，步三爺這才想起，這孩子先天心疾，別說長大了，就連能不能活過明年，都很成問題。

步三爺摸了摸寧楚額頭上的細汗，同時心中也把這些年一直沒有想好的那件事，終于最后下了決定。

這樣美好的孩子，他看不到他長大的樣子，還真是遺憾啊……

第4章枯木禪琴

寧楚清晰地看到了步三爺眼中的心疼，伸手推開他的臉，淡淡地說道：“這種情況，用不到九草續(xù)命丸，挺一挺就過去了?！彼畈粫邮軇e人的關(guān)心，不知道該用什么表情來回應(yīng)。

“挺一挺就過去了？”步三爺?shù)芍潜緛砭筒淮蟮亩禾栄?，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難不成……你自己在谷里的時候，發(fā)病的時候都不吃藥？”

寧楚理所當(dāng)然地點點頭，“是藥三分毒，我身體能挺得住的話，能少吃一點是一點?！睂W(xué)過醫(yī)的他很清楚，無論什么藥，身體都會逐漸產(chǎn)生抗藥性。平時喝的湯藥也就算了，可以逐步調(diào)理他的身體。但步三爺給他制作的九草續(xù)命丸，里面有幾種植物具有強心特效。但凡效果快速的藥都會有依賴性的，所以他能挺得住的時候就不會吃。他的病經(jīng)過調(diào)理，居然活了十年，已經(jīng)是出乎他的意料了。而且還沒有引起其他并發(fā)癥，這點也很重要。

步三爺呆愣在當(dāng)場，他見寧楚這幾年所需的藥丸很少，還以為他的病越來越好了。

原來真正的情況居然是這樣。

“徒弟，你跟我來。”步三爺把寧楚放在地上，表情嚴肅地轉(zhuǎn)身朝木屋內(nèi)走去。

寧楚先是轉(zhuǎn)過身拍了拍黑墨的頭，告訴它自己沒事，這才跟著步三爺走進木屋。

這間木屋是步三爺砍伐周圍樹木，花了一個月時間建造而成的。雖然簡陋，卻非常的遮風(fēng)擋雨。寧楚這幾年就在這間木屋里長大，對里面的每個擺設(shè)都了然于胸，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多出來的那張古琴。

“給我的?！睂幊玫氖强隙ǖ年愂稣Z氣。

“是是，是給你的?！辈饺隣攪烂C的表情繃不了多久，一下子就轉(zhuǎn)為笑瞇瞇地說道，“雖然要摒棄七情六欲，但時間長了未免會郁結(jié)于胸，對身體也有所傷害的。所以我給你弄了張琴，平時可以隨便彈彈曲子什么的，抒發(fā)抒發(fā)感情，對你身體有好處。這張琴，叫枯木禪琴，若是你不喜歡這名字，再起一個?！?/br>
寧楚盯著這張古琴，是仲尼式的，形制古樸，縱橫兩向都有龍鱗斷紋，琴頭還有兩個木節(jié)形成的天然鬼眼。一般來說，琴不過百年不出斷紋，而隨年代久遠程度不同，斷紋也不盡相同，龍鱗斷紋是最難得一見的斷紋，縱使寧楚不懂音律，也知道這張琴是千金難得一求的好琴。

步三爺見寧楚一直端詳著這張古琴，便詳細地介紹起來：“嘻嘻，要做一張琴，最好是用梧桐木，而且必須砍伐幾百年以上的梧桐木。要知道有年頭的木頭，其中的木液已盡，又經(jīng)過漫長時間的風(fēng)吹日曬，金石水聲都已經(jīng)融入其中。梧桐木又生長在清幽簫散之地，不聞塵凡喧雜之聲，做出來的琴，自然是絕佳上品……”

寧楚見他說得新奇，不由得伸出手去，用手指撥動了一下琴弦。

一個能令整個房間都顫動的清澈聲音回響起來，久久揮散不去。這種渾厚深沉的聲音，就像這張琴是金屬而不是木頭制成的一般，讓寧楚認識到何為金石之音。

“謝謝?！睂幊芍缘叵矚g這張琴。不用問他也能猜到，步三爺為了這張琴下了多大的功夫。他也不是不知恩圖報的人，只是他師父這些年，帶回來的東西無非是什么風(fēng)車啊面人啊糖葫蘆啊一些小孩子才喜歡的玩意，他雖然身體還是個孩子，但精神上是個成年人，怎么可能喜歡那些東西？

本來還滔滔不絕介紹這張琴有多珍貴的步三爺，突然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樣，忘記了接下來自己要說的是什么，瞪著寧楚，半晌之后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徒弟徒弟，再笑一個給師父看看吧，好不好好不好？”

寧楚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連拒絕的話都懶得說出口。

步三爺并沒有覺得失望，他的嘴已經(jīng)咧到了耳邊了，轉(zhuǎn)換話題地笑問道：“徒弟啊，你是不是剛出生就有記憶了？那你肯定記得你的家人吧？這么多年，怎么都沒聽過你提過，想回家看看呢？”

寧楚本來還算溫暖的眼神一冷，他永遠都忘不了石之軒拋棄他的那一幕，但這并不是他這么多年都沒有回去看一眼的原因。他垂下眼簾，蓋住了眼中的情緒，淡淡地說道：“反正她們都以為我已經(jīng)死了，還回去看她們做什么？相認雖然是好事，但左右我還是要死的，讓她們再經(jīng)歷失去親人的痛苦嗎？”他說的她們，指的是他的母親碧秀心和jiejie石青璇，根本不包括石之軒。

步三爺只是隨口問問，卻沒想到他的這個徒弟真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那么就是說，他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被家人拋棄的……步三爺?shù)男闹猩鹨还蓱嵟?，隨后便是滿滿的心痛。

寧楚別開臉看著桌上的那張古琴，平靜地繼續(xù)說道：“所以忘記最好，雖然我沒有了家人，但還是有黑墨……”

那他呢那他呢？步三爺?shù)哪槺锏猛t，使勁地用手指著自己。

寧楚看在眼內(nèi)，眼眸中閃過一絲笑意，“雖然師父你很猥瑣、很不講衛(wèi)生、很邋遢、很粘人、很丑……”他一連說了十多個貶義詞，看著步三爺?shù)哪樕珡募t色說成紫色，又變成了黑色，才輕咳了幾下，續(xù)道：“但我很高興你是我?guī)煾??！?/br>
步三爺黑到鍋底的臉立刻多云轉(zhuǎn)晴，忍不住又要湊過來戳戳寧楚白嫩的小臉蛋。

寧楚見怪不怪地直接伸出手擋住了步三爺妄想非禮的手指，淡淡說道：“好了，rou麻就到這里，師父你還有什么事嗎？沒事的話我就去繼續(xù)收撿草藥了。”

步三爺扁了扁嘴，他這個徒弟真是不可愛。他委屈地收回手指，輕嘆了口氣道：“徒弟啊，你先坐下來，師父和你說說你的病?！?/br>
本來就要往外走的寧楚停了下來，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步三爺也拖過椅子在對面坐了下來，但卻沒有馬上開口。他鎖緊了花白的眉毛，右手的食指在桌面上有節(jié)奏地敲打著。

寧楚熟知步三爺?shù)男愿?，知道他肯定早就決定了要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