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膽懇請，能否將海瑞寫的那個賀表……”

    嘉靖的眼眉瞬間立了起來，仿佛要吃人，唐毅嚇得連忙改口，“那個，那個東西，讓臣看看？海瑞狂悖犯上，十惡不赦，微臣恨不得剝了他的皮，吃了他的rou——可海瑞畢竟是朝廷臣子，論罪也要明正典刑，有的放矢，臣以為天下臣工萬民，敬君父如天，倘若海瑞真的瘋癲狂妄，罪大惡極，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把他給淹死！”

    唐毅說完，又低下了頭，等著嘉靖的回答。

    時(shí)間一分一秒過去，唐毅的心一格一格往上走，都到了嗓子眼，一張嘴就能吐出。他當(dāng)然早就知道的內(nèi)容，不過卻不能公諸于眾，那樣的話，嘉靖非滅了他九族不可。

    唯一的辦法就是忽悠嘉靖，讓他主動公布，唐毅有十足的把握，只要讓天下人看到，海瑞就死不了，原本的目的就能完成一大半。

    天下間，除了權(quán)力之外，還有一種東西，叫做道義！叫做真相！叫做是非！

    哪怕是朱老四之后，最強(qiáng)悍的皇帝，乾綱獨(dú)斷，御極四十五年，無人能夠戰(zhàn)勝，面對著血淋淋的現(xiàn)實(shí)，也只有低頭。

    問題是嘉靖千萬別想明白了，一旦真像唐毅說的，把海瑞給殺了，把給淹了，那可就麻煩了。

    唐毅額頭冒汗，承受著煎熬，嘉靖閉著眼睛不說話，他真不想讓第二個人看到海瑞所寫，可是又一肚子氣撒不出來，四十五年了，頭一次有人指著他的鼻子痛罵，拿他的年號開玩笑，撕碎他的中興之主的假面具。

    真是夠狠啊，一個天涯海角，蠻荒之地來的小官，有這么大膽子嗎？一定有人在背后指使，一定是這樣的，不查出幕后的黑手，稀里糊涂就過去了，朕不答應(yīng)！

    “給他！”

    吳太監(jiān)急忙把海瑞的奏疏送到了唐毅面前，唐毅戴著枷鎖，裝模作樣，要展開觀看。

    “不要在這里看！”

    嘉靖聲音凄厲，好像夜貓子，嚇得唐毅一哆嗦，慌忙合上了奏疏，等著下文。

    “朕，能相信你嗎？”

    表忠心的時(shí)候到了！

    唐毅深深吸了一口氣，“啟奏陛下，臣是嘉靖三十五年的進(jìn)士，您欽點(diǎn)的狀元，不到十年之間，臣便數(shù)度拔擢，成為二品大員，走完了別人一輩子都未必能走完的路。臣的一切都是陛下給的，臣是您的學(xué)生，臣的心中也只有一個君父，無論是誰，只要冒犯了陛下，冒犯了君父，臣就要和他拼命！”

    “好一副忠肝義膽?。俊奔尉嘎曇舯涞卣f道：“朕兩年多之前，把你趕到了小站，還派遣人監(jiān)視著你，聽說那段日子你過得挺難，要自己和泥抹墻，自己教書賺錢，大冷天在外面給別人寫信，堂堂狀元郎，恐怕還沒遭過那個罪，你不恨朕嗎？”

    “臣惶恐！”唐毅慌忙說道：“啟奏陛下，臣不敢拿雷霆雨露具是君恩的空話，搪塞陛下，臣在小站兩年多，沉淀心思，想明白了許多事情?！?/br>
    嘉靖眉頭挑了挑，示意他說下去。

    “臣少年得志，不到二十，牧守一方，做的事情又是最招人恨的，多年下來，臣能安然無恙，全是君父庇護(hù)，陛下對臣的恩典，重如泰山，臣舍命也不能報(bào)答。臣年不到而立之年，卻不知好歹，爭強(qiáng)好勝，根本是自取死路，陛下讓臣去小站，是在救臣，臣要是連這點(diǎn)都想不明白，敢怨恨陛下，臣就該天打五雷轟！”

    唐毅說得動情，卻也不光是演戲。

    試想當(dāng)初他要是還和徐階斗下去，不死不休，斗敗了，自然身死道消。即便是獲勝了，順利入閣，成為大學(xué)士，兩京一十三省的官吏，能接受一個不到三十歲的閣老嗎？

    唐毅坐上去之后，那些老臣肯定會聯(lián)合對付他，就像當(dāng)年的靠著大禮議幸進(jìn)的張驄一般，成為官僚集團(tuán)的敵人。

    而且唐毅的處境比張驄還不如，畢竟當(dāng)時(shí)嘉靖風(fēng)華正茂，剛剛繼位，皇位是穩(wěn)固的?？蛇@幾年呢，嘉靖老了，裕王身體孱弱，偏偏唐毅比裕王還小了一兩歲。

    老朱家的皇帝長壽的可不多，一個風(fēng)華正茂的大學(xué)士，升無可升，賞無可賞，威望潑天，后面的皇帝如何駕馭？

    為了皇權(quán)的安全，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把唐毅干掉！

    正是看透了這一點(diǎn)，唐毅才主動退出。

    嘉靖默默聽著，竟然有些感動，他的良苦用心，果然沒有白費(fèi)，唐毅竟然明白了，溫?zé)岬囊后w從眼角涌出，嘉靖連忙扭過頭，生怕別人看到。

    按說朱厚熜從來都是殺伐果斷，哪有小兒女之態(tài)？誰讓海瑞一頓痛罵，弄得他誰都不相信，就好像一個人突然從橋上掉到了水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抓手，這時(shí)候來一個乖巧懂事，感恩戴德的唐毅，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天下人不直陛下久矣！

    魔咒在耳邊環(huán)繞，幾乎把嘉靖逼瘋了。

    朕沒有眾叛親離，朕還有可用之人！

    “把唐毅的枷鎖去了?！?/br>
    吳太監(jiān)一臉的不情愿，可是也不敢違拗嘉靖的命令，趕快過來，把枷鎖去掉，枷了這么一會兒，唐毅的脖子就留下了深深的血印，冷汗流過，疼得齜牙咧嘴。

    “別以為朕饒過了你！”嘉靖突然兇巴巴說道：“你們心學(xué)不是講究知行合一嗎？說的再好聽，沒用，朕要你把案子辦得漂亮，找出幕后的黑手，要是敢包庇那個畜生，朕一樣砍了你的頭！”

    “遵旨?！碧埔氵B忙說道，要躬身退出，嘉靖又補(bǔ)充道：“朕給你派兩個監(jiān)督，吳誠，還有馮紹輝，你們跟著他，敢?；ㄕ?，立刻稟報(bào)！”

    嘉靖說完，一陣天旋地轉(zhuǎn)，這一番發(fā)作，完全透支了精力，他昏睡過去，爛攤子卻留給了唐毅。

    從萬壽宮出來，唐毅先到了偏殿，一左一右，兩個門神跟著，吳太監(jiān)不用說了，那個馮紹輝就是向嘉靖提議征用童男童女，大擺七星燈的那位。他抱著浮塵，撇著嘴，一副倨傲的模樣。

    “唐大人，陛下那一關(guān)你過了，貧道這一關(guān)你可不好過！你和海瑞之間，可不是那么簡單，別把誰都當(dāng)成傻子！”

    唐毅的心咯噔一聲，好啊，不打自招了，難怪一到萬壽宮，就把自己枷了，準(zhǔn)是這個妖道出的主意。

    嘉靖我收拾不了，就憑著你，也敢在我面前使壞，真是不知道死活！

    唐毅不動聲色，在偏殿將海瑞的看過之后，緩緩抬起頭，渾身上下，透著無窮的殺機(jī)！

    “吳公公，你立刻把黃錦看管起來，至于馮仙長，陪著本官去一趟裕王府！”

    第795章 彪悍的李妃

    吳太監(jiān)好歹在司禮監(jiān)混了多年，知道輕重，聽說唐毅要去裕王府，直接跪了。

    “唐大人，放著地上的禍不惹，專門惹天上的禍，裕王可是皇爺?shù)膬鹤影?！”吳太監(jiān)咬著后槽牙說道：“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