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堡，經(jīng)不住風(fēng)霜雨雪?；实壑詾榛实?，是因?yàn)榍V獨(dú)斷，口含天憲，金口玉言，有著無上的權(quán)威。光靠著文官集團(tuán)，根本壓制不住皇帝，除非集合天下人的力量，徹底架空皇權(quán)，不然隨時就會面臨強(qiáng)烈的反撲，不只是您一個人，也包括我們這些人在內(nèi)，都性命不保？”

    王寅深吸口氣，緩和了一下痛癢的傷口，繼續(xù)道：“陛下固然言聽計(jì)從，可是您能對他說以后要虛君實(shí)相，權(quán)柄盡數(shù)歸于內(nèi)閣，皇帝不要參與具體政務(wù)嗎？您做不到，誰也做不到，其實(shí)咱們的陛下是真正的大智若愚，他用情感羈絆住了大人?！?/br>
    “那又如何？難道就一定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對付陛下？就不能等著他善始善終嗎？”唐毅紅著眼珠子，質(zhì)問道。

    “大人，我們不能等了，太子已經(jīng)十歲，再過幾年，太子就懂事了，就能親政了，不趁著當(dāng)口把規(guī)矩定下來，并且深入人心，您想做第二個楊廷和嗎？”

    唐毅一下子被戳到了痛處，頓時啞口無言。

    是啊，嘉靖繼位的時候，才十五歲而已，兩三年的光景，就把兩朝元老徹底掀翻了，自己雖然比楊廷和強(qiáng)了太多，但是自幼接受帝王教育的朱翊鈞絲毫不在嘉靖之下，如果拖延五年，十年，十五年……等著他成年繼位，一登基就拿到了皇帝權(quán)柄，他完全可以和自己周旋到底，成為一大勁敵。

    坦白講，王寅他們選了一個很好的時間點(diǎn)，如果隆慶死了，主少國疑，自己至少有十年的光景，可以隨意揮灑，從上到下，徹底改革官制，廢掉內(nèi)廷，剪除皇帝所有的羽翼，然后在立下萬世不變的規(guī)矩，把皇權(quán)徹徹底底架空。

    簡直完美的設(shè)計(jì)，可自己絲毫興奮不起來。

    這一切都要以隆慶的性命作為代價，自己的朋友不多了，還要犧牲一個嗎？

    江山社稷，家國天下，都太遠(yuǎn)了，太沉重了，唐毅滿腦子只剩下他和隆慶一路南巡，把酒夜話的場景，揚(yáng)州的舞娘，蘇州的歌姬，上海的番邦美人……其實(shí)不止隆慶第一次賞玩，唐毅也是第一次放下了心機(jī)，這幾個月真的恨輕松，很難忘。

    “十岳先生，你和鹿門先生出去吧！”

    兩位謀士默默看了一眼，茅坤扶著王寅，從屋子里退出來，默默把門關(guān)上。

    到了茅坤的房間，茅坤看了看風(fēng)塵仆仆的王寅，說道：“還餓著吧，我去弄點(diǎn)菜?！?/br>
    王寅苦笑道：“吃什么也沒有滋味了，真沒有想到，大人和陛下的感情竟然這么深。我們這一步也不知道是對還是錯……”

    茅坤嘆道：“我也說不準(zhǔn)了……對了，十岳兄，那個張居正犯了什么毛病，他為何要死命幫著馮保和李妃？”

    這個問題唐汝楫也問過，王寅當(dāng)然不會瞞著茅坤，“鹿門兄，極有可能，潞王并非陛下之子，而是……”

    “張居正的？”茅坤瞪圓了眼睛，一錘桌子，竟然把茶壺摔倒了地上，把玩了十幾年的紫砂，泛著玉質(zhì)的光華，摔了一個粉粉碎，茅坤一點(diǎn)都顧不上了。

    “你說潞王是假的，可有證據(jù)？”

    “有，李芳被抓的時候，派了一個小太監(jiān)出宮，給府里送了一個牙牌，上面刻的生辰八字正是潞王的。”

    王寅嘆口氣，“若非知道此事，我也不會驟然發(fā)動攻勢，皇子是假的，陛下必定會一查到底，而張居正和李妃等人為了保命，又勢必垂死掙扎。我們才好在背后推動，讓雙方來個魚死網(wǎng)破，同歸于盡！”

    王寅說著，舔了舔嘴唇。

    不是尋覓到絕好的時機(jī)，又有十足的把握，王寅也不會背著唐毅，來這么一手。見到了唐毅的表現(xiàn)，他越發(fā)覺得自己是對的。

    假如提前告知了唐毅，這位一定會為了隆慶的面子，給按下去的，就像是高胡子一樣。王寅在京的時候，就想過利用高拱出手，把事情挑破，以高胡子的沖動，直接拿下馮保，廢了李貴妃才好。

    哪知道高胡子竟然按兵不動，任由張居正毀尸滅跡。

    王寅看得明白，高拱是顧念和隆慶的師生之誼，令他意外的是自家大人竟然也是這么想的，兩個頂尖的天才，都極力維護(hù)隆慶，這么看起來，陛下也不算失敗，至少比孤家寡人的嘉靖好多了！

    兩個人還在琢磨著，突然房門砰地一聲。

    唐毅從外面跌跌撞撞，走了進(jìn)來。他剛剛也是氣糊涂了，還有好些話沒有問王寅，折返回來，就聽到他們談?wù)撀和醯氖虑?，唐毅除了驚訝，更多的是憤怒！

    “十岳先生，你說，李妃那個賤婢，她竟然做了對不起陛下的事情？”唐毅用力抓著王寅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rou里。

    王寅被攥得生疼，也不敢掙脫，點(diǎn)頭道：“下面的人正在調(diào)查之中，不過看樣子有六七成的可能?！?/br>
    唐毅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他腦筋快速轉(zhuǎn)動著，潞王是隆慶二年誕生的，那孩子的模樣的確不像老朱家人，反而修長高挑，眉目清秀，長得很是惹人喜歡，假若真是張居正的兒子，或許也就能解釋得通，為何萬歷初年的時候，會形成鐵三角，李妃全力幫著張居正，干掉了高拱……

    唐毅絲毫沒有解開了歷史謎團(tuán)的喜悅，反而更加憂心忡忡。一個李妃不可怕，一個馮保不算什么，可是一旦張居正加入他們，為了自己的兒子奮力一搏，隆慶真的危險(xiǎn)了！

    “不行，我要立刻回京！”

    第1048章 兩個戰(zhàn)場

    連兒子都不是他的，唐毅真不知道隆慶此時會是什么樣子，雖然東南的事務(wù)還有一大堆，卻顧不得了，要回京，要趕快回京！

    越是冷靜理智像是冰山一樣的人，著急起來，那才叫真正的不管不顧，唐毅立刻讓人準(zhǔn)備快馬，連夜把張守直叫過來，趕鴨子上架，讓他繼續(xù)處理東南的事務(wù)，第二天就動身。

    茅坤和王寅兩個人又是氣又是急，多好的機(jī)會，天予不取，往后再也沒有這樣的機(jī)會了。

    “我是真不明白，咱們大人想些什么，莫非他和咱們談的理想都是假的？”

    茅坤苦笑著搖搖頭，“未必如此，說起來老夫還有些感動?！?/br>
    “感動？鹿門兄，你腦子也壞掉了？”王寅怪叫道，牽動了臉上的傷口，疼得五官都扭曲了。

    茅坤隨手拿了一包藥，“回頭休息一下，趕快抹上吧?！?/br>
    王寅接過了藥，沉思半晌，自嘲一笑，“大人柄國也有五年了，怎么心反倒比以往還軟了？真是莫名其妙！”

    “十岳兄，大人位置越來越高，權(quán)力越來越大，卻沒有視眾生如草芥，他的心中尚存一絲柔軟，其實(shí)是你我的福氣。”茅坤感嘆道。

    “唉，我也怕大人變成六親不認(rèn)之人，可是這么好的機(jī)會？”王寅一臉的為難，搖著頭嘆息，“算了，我弄了這么一手，大人還不定怎么處置，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