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我就不信任他。幽靈們喜怒無常，像這種自我介紹時仍然說自己是人類的幽靈，可信度更是不高。懷念過去？口誤？還未適應(yīng)？這些只是借口。除了游靈是人類的求生欲望在作祟之后的產(chǎn)物，剩下的，也就是幽靈的另一種——鬼魂，都擁有著讓他們在死亡的絕望中仍然念念不忘的執(zhí)念。

游靈是無形態(tài)的，我能看見這個狄基，一切已經(jīng)明了了。

想想就毛骨悚然。

什么事情會是一個騎士在死了后仍然念念不忘的呢？

狄基叫我盯著他，微微一笑，眼中卻無笑意：“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差點在你眼里盈盈的水波中溺死而已。”

……

啊，我在說什么。

一不小心就調(diào)戲了一個初次見面的幽靈。跟他說“哈哈我不是故意要調(diào)戲你噠”，他會原諒我嗎……

你個無色的破石頭就不要扮演翡翠了，作為一枚戒指就不能好好地扮演角色嗎？

“……我以為你會因為我誤導(dǎo)你到了奇怪的空間而生氣?！钡一魺o其事地垂眸，一臉歉意。

怎么會，你忽略我上一句話就更好了。我擺擺手：“無心之舉，無需介懷，無需介懷。奇怪的空間是？”

“是幽靈的專屬空間，靈性強的生物才能看到的不一樣的小世界?！钡一?，“我們可以看到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們卻感覺不到我們的存在?！?/br>
這不能成為誠實善良的弗爾一走了之的理由吧。

“而且你還不能回去。要等下一次天亮的時候，空間之間的門才會打開……”

“狄基拋棄了我們，真是始亂終棄?！币粋€稚嫩的童聲生氣道。

“始亂終棄才不是這么用的呢，笨！忘記我們是來干什么的嗎？”另一個道。

“神奇的種子，黑精靈，你有種子嗎？”

是在我耳邊高聲闊論的那兩個游靈。

“是菲利斯和雷恩。”狄基道。

我不解道：“什么種子？”

“會開出白白的花，長的很快的種子?！狈评沟溃昂茇澇?，開花之前就一直吃一直吃……”

雷恩道：“是吸收元素力量了啦，笨！有幾個黑精靈拿這些種子在帝托德和魔族做交易呢，好像叫做……星光？”

“幸好我們跑的快呢，不然就會被那個笑瞇瞇的黑精靈殺人滅口了?！狈评顾闪丝跉狻?/br>
“我們早就死了，哪有機會再死一次，笨！”

……

星光的種子，那可真是……笑瞇瞇的黑精靈，不會是德愛爾茲吧？

“有什么問題嗎？”狄基問。

“不瞞你說，兩三天前我還是一個精靈呢，所以關(guān)于黑精靈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边@是大實話，我可沒說謊，“你們知道帝托德的瘟疫的情況嗎？”

“知道啊?！狈评沟?，“就是幽靈們做的?！?/br>
“是鬼魂！游靈是做不到的，笨！”雷恩道。

“是魂術(shù)的一種，奪舍?！钡一久嫉?，“鬼魂有五個階位，鬼卒、鬼士、鬼尉、鬼將、鬼王，奪舍是魂術(shù)中的禁術(shù)，按理來說只有鬼將或以上階位的鬼魂才能施用。城內(nèi)的高階鬼魂大多只是鬼士，不可能造成這么大的sao動。

“有誰在暗中作梗?！?/br>
“人類占有的領(lǐng)土是我們所有種族最多的，借用一座城池又有什么關(guān)系?！狈评共粷M道。

“你也曾經(jīng)是人類啊。”雷恩道，“現(xiàn)在只是一個城池，將來呢？一個國家？一個大洲？現(xiàn)在只是針對人類，將來呢？任由事情發(fā)展下去，我們會被其他種族聯(lián)合起來趕盡殺絕的?！?/br>
“雷恩的話不是沒有道理?！钡一蛑叫πΓ裆?，“不過這與我們又有何干……”

狄基的笑容沒撐住多久就垮了，他沒在說什么，身體變得透明起來，消失不見了。

菲利斯：“啊，走了?！?/br>
雷恩：“走了呢?！?/br>
這時候一般都會問一句“他怎么了”吧？我摩挲著下巴頦，嗯，那就不問好了。我回眸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巷子，想著找一個安靜安全的地方等到天亮。

“你不好奇嗎？為什么狄基臨陣脫逃了？”菲利斯搖晃著鉤著魚餌的魚竿，“我們知道哦?！?/br>
雷恩說了一句“臨陣脫逃不是這么用的是匆匆離開”，意思也是差不多。

“不太好吧，畢竟那是他的私事。”我假裝苦惱，猶豫不決。

“說出來就不算是私事了，我們已經(jīng)告訴了很多很多人了，雖然你不是人，但你是第五十六個?！狈评癸w快道，怕我反悔似的，一股腦地把所謂的“私事”倒了出來。

狄基是一個孤兒，在被帝托德城主收養(yǎng)之前過著有這一頓沒下一頓的窮苦生活。自從被收養(yǎng)以來，他就過上了以前從未敢肖想的舒適生活，每一頓都是豐盛美味的佳肴，一周的每一天都能穿著不一樣的漂亮衣服，還能得到城主的栽培，和少城主一起學(xué)習……

“啊，聽起來他已經(jīng)幸福到要飛起來了?！蔽颐鏌o表情道。

“不是，你聽我說完……”菲利斯又道。

后來狄基發(fā)現(xiàn)，城主并不是想讓他做少城主的貼身侍衛(wèi)，而是想讓他繼承城主之位。

菲利斯嘆息著，像是歌劇里的人物般浮夸地感慨道：“他把少城主當作親哥哥一樣對待，可是最后卻要剝奪他應(yīng)得的身份和地位?！?/br>
雷恩也在附和：“突如其來的瘟疫，讓他不得不做出抉擇?！?/br>
“最感激敬佩的城主已經(jīng)逝世?！?/br>
“一切真相大白，奄奄一息的少城主握住了他的手?！?/br>
“‘啊，我親愛的弟弟，請?zhí)嫖沂刈o帝托德的人民！’，這樣說著流下了最后一滴眼淚?！?/br>
“意想不到的是，他被感染者襲擊了，化作幽靈的他不得不流連在世間?！?/br>
“那么問題就來了?！狈评购屠锥鞒?，“他是維持現(xiàn)狀，還是挺身而出呢？”

“和他的關(guān)系是有了，”我聳了聳肩，“他一個幽靈又能改變什么呢？”

菲利斯笑了：“狄基是帝托德的鬼王?！?/br>
“成為鬼王之前，他的確無法改變什么；成為鬼王之后，他便隨時能夠扭轉(zhuǎn)乾坤，翻手為云，覆手為雨。”雷恩神神叨叨道，“嗯，至少在帝托德是這樣子的?！?/br>
他們同道：“你會怎么選擇呢？”

一座只剩下怪物的空城？既沒有必要，也沒有義務(wù)，但在道德仁義上來說，“挺身而出”才是標準的答案。

所以要反其道而行之。

雷恩：“你得出答案了?！?/br>
菲利斯：“去告訴他吧?！?/br>
手臂被冰冷的寒氣抓住，一晃神，就到了一片莊嚴肅穆的教堂前。

要是上面沒有沾上飛濺的斑斑血跡的話。

我被無形的兩只手連拖帶拽，踉蹌著繞過教堂，走到了后邊的花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