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冰塊。梅麗卻像是獲得了拯救一般，驚慌失措地朝外頭跑。她的腳步剛跨過電梯門，身后就響起了年輕女孩的聲音：“真可惜啊，鄭東升的書房跟衛(wèi)生間只有一墻之隔，我進了衛(wèi)生間。窗戶開著通風(fēng)，我聽到了他的電話。”

    梅麗猛的回過頭，死命地想要去捂住女兒的嘴巴，已經(jīng)快要哭出聲了：“你閉嘴！鄭東升已經(jīng)死了還不夠嗎？你還想怎樣？你就不能安安生生地過日子嗎？”

    梅雪腳步往后退，嘲諷地看著身材高大的警察，冷笑道：“你打算做壁上觀，收漁翁之利嗎？”

    周錫兵平靜地看著母女之間的爭執(zhí)，并沒有出手做任何阻攔。

    梅麗還要伸手的時候，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女兒已經(jīng)比她高出了半個頭。她的手伸出去，只能高高地抬著才能碰到女兒的嘴巴，呈現(xiàn)出一種可笑的投降姿態(tài)。她突然間崩潰了，捂著臉痛哭了起來。夜風(fēng)獵獵，她的哭聲也被刮得七零八落，連悲傷都支離破碎。

    她的哭泣像一塊巨石重重地沖擊著梅雪的心，可是越痛苦越興奮，年輕的女孩在汽車預(yù)熱的聲音中品嘗著將自己的心口撕開的快感，聲音像刀子一樣一下又一下地剜著自己的傷口：“我聽見了他說，老王到底鬧什么鬧。那塊地到手以后，大不了他拿六成，我們喝點兒湯就好了。一個女兒而已，他還缺女兒嗎？再說又不是要他女兒的命。”

    到底是父女，即使十多年里頭關(guān)系冷若冰霜，梅雪模仿起鄭東升的聲音依然惟妙惟肖。她說話的過程中一點兒磕碰都沒打，顯然這件事已經(jīng)在她腦海中反復(fù)回想了不知道多少回。焦灼不滿的男人語氣停止了，換成了輕快的少女聲音，梅雪像是在笑一般：“每次我聽到有人小聲議論，我很一定很羨慕王汀跟王函，因為她們有個好爸爸的時候，我都非常想笑。的確很好啊，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周錫兵像是沒有聽到她的嘲諷，啟動了車子，只提醒對方說重點：“跟他打電話的人是誰？”

    “陶鑫，我聽到了他喊老陶。”梅雪的手輕輕地?fù)芘踩珟?，臉微微地垂著，只在后視鏡中露出了小半邊沒有血色的臉跟微微上撇絲毫不掩飾嘲諷的眼睛，“他們的關(guān)系十分親密。后來，更鄭東升關(guān)系親密的人就變成了王叔叔?！彼f最后三個字的時候，特地加了重音。

    周錫兵的手平穩(wěn)地握著方向盤，車子駛離了小區(qū)，他的目光平靜地看著前方：“他們都說了什么？”

    “沒什么?！泵费┩回５靥鹆祟^，眼睛盯著后視鏡中母親的臉，嘲諷地笑了，“后來我母親敲了書房的門，他們吵了一架。我不知道我母親到底又知道多少?！?/br>
    梅麗的嘴唇上下哆嗦著，被女兒強行推到了懸崖邊上的她，只能不停地絞著手套，拒絕看周錫兵的眼睛。車廂中的氣氛愈發(fā)沉悶，還是梅雪輕笑著再一次打破了沉默：“我覺得非常奇怪，奇怪極了。那個時候，我跟王函一個學(xué)校，她雖然小我兩歲，但卻跟我同班。我知道她失蹤了被綁架了的事，我還知道警察在找陶鑫?！?/br>
    “你很關(guān)心王函。”周錫兵用的是一個肯定句。如果不是特別關(guān)心，一個十三歲不到的女孩子不會知道這么多。

    “談不上?！泵费┏爸S地笑了笑，“永遠(yuǎn)有個別人家的孩子在你面前晃悠的時候，你會很崩潰的。當(dāng)然，如果你就是那個別人家的孩子，大概體會不到?！?/br>
    周錫兵沒有開口打斷她的話，而是聽她繼續(xù)說了下去：“我是看到了王汀。雖然我跟王函的年紀(jì)更接近，可我覺得我和王汀更像同一類人，永遠(yuǎn)在王函的陰影下生活。即使我們再努力，王函輕輕巧巧地往前面邁一步，就將我們輕輕松松地丟到后面去了。天才的存在，就是為了讓周圍人懷疑人生的?！?/br>
    說到這里的時候，她輕輕地笑了一下，充滿了自嘲的味道。她伸手捏了一下眉心，頭微微向后靠著，拒絕了母親投向她的焦急目光，整個人沉浸到了回憶當(dāng)中去：“王汀跟瘋了一樣到處找王函。她追問了我們班上每個人，希望王函只是去同學(xué)家玩，忘了跟她說一聲而已。那個時候，我覺得王汀很可憐。我們家樓上也有個高三學(xué)生，全家上下四個大人齊上陣，為高考保駕護航。王汀呢，還得照顧王函的生活，王函不見了，她還要滿世界的找。多有意思啊，這樣的父母，人家還以為我會很羨慕?！?/br>
    這種強烈的打抱不平的語氣微妙地獲得了周錫兵的共鳴，即使有再多的苦衷，當(dāng)年王家父母的所作所為還是嚴(yán)重地傷害了王汀。即使她學(xué)會了釋然，傷害早就造成了，絕對不會像從未發(fā)生過一樣。

    “所以，你是因為同情王汀，才特地關(guān)注王函的案子的?！?/br>
    這一次，梅雪不曾搖頭，但也沒有點頭，只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察覺到了不對勁，想要追問我媽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他們一直在吵架，我的作業(yè)還沒有寫完，于是我就先回房間去了。后來我媽送牛奶去我房間，我問她為什么跟鄭東升吵架，她說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我再想說話的時候，鄭東升出了書房門?！?/br>
    即使經(jīng)過了十多年，甚至鄭東升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了，梅雪的腦海中再出現(xiàn)鄭東升當(dāng)時陰郁的臉時，依然忍不住握了一下手心。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聲音也不由自主地尖銳了一些：“他的表情非常陰郁，眼睛當(dāng)中布滿了血絲。我突然間覺得非常害怕，所有的大人都非?？膳隆Ｃ髅魑覌尭鹾痬ama的關(guān)系非常好，明明我們兩家非常熟悉，經(jīng)常往來，為什么他們會這樣？那天晚上我沒睡著。我反復(fù)思考這件事，覺得很奇怪。第二天放學(xué)以后，我去找了王汀?！?/br>
    “那你為什么沒有告訴王汀呢？”

    梅雪突兀地笑了，像是感慨一樣：“你們的感情真好，你真信任她。所有人都在隱瞞，誰都會為了自己掩蓋真相。你為什么要相信她沒騙你呢？”

    周錫兵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似乎它根本就不足以被稱為問題一樣。

    梅雪瞥了一眼后視鏡中警察的下頜，平靜地開了口：“我看到王汀的時候，她臉上還腫著。我聽到旁邊人說她的父親，再怎么著也不能打孩子啊，孩子報了警也在到處找meimei了?！?/br>
    十三歲的梅雪慌慌張張地跑走了。她突然間意識到了，其實大人們什么都知道。那個時候正是房地產(chǎn)業(yè)瘋狂開始發(fā)展的時候，誰搭上了那班順風(fēng)車，誰就能一夜暴富。她的眼前又浮現(xiàn)出父親猩紅的眼睛，耳邊回蕩著那句“老王不是都知道了嗎，還鬧什么鬧？”。

    那重重的一巴掌落在了王汀的臉上，也摧毀了梅雪對長輩們的信任。王汀僅僅是情急之下報了警而已，就被毆打了。如果自己戳穿了這個丑陋的秘密，那么等待著自己將會是什么樣的命運？強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