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雙膝。

    城中更鼓擊響，四更已過，天邊漸漸泛起灰紫光芒。蓮生扒開斗篷縫隙窺看，只見井邊那株蘭花，看著依舊新鮮，但那香氣始終凝在花朵上未散，一絲一毫都沒有滲入土中，顯然花根并沒有成功地扎入土里，依然是隨時(shí)都會(huì)枯萎的一朵浮魂。

    “六個(gè)時(shí)辰就快到了，還沒有成活的跡象……”蓮生憂愁地嘆了口氣：“各種養(yǎng)料我都試過了，蘭花肥，榮花水，香油，純露……還有什么法子呢？”

    辛不離默然凝視著那朵鮮花。“將軍府里有沒有什么特殊的養(yǎng)料？”

    “沒有，齊老先生說了，那花只是經(jīng)夫人之手種下，就自生靈驗(yàn)。哎，不離哥哥，”蓮生重又湊到辛不離身邊，喁喁細(xì)語：“那曲里唱：‘拋卻神山長生福，愿作塵世女紅妝。黑發(fā)雙結(jié)同偕老，白頭互許效鴛鴦’，我當(dāng)時(shí)還不懂，覺得一個(gè)神仙就這樣留在人間了好可惜，今天去那府中一看，似乎懂了?！?/br>
    “看了什么懂了？”

    蓮生仰著小臉，遙望漫漫星空：“也說不清楚，原以為那府里一定處處神跡，今天去了一看，出乎意料，一切都很尋常。那飛天在人間的生活，也就是個(gè)平凡女子，撫琴蒔花，足不出戶，為人-妻，育兒女，所有一切，平平凡凡，普普通通。愈是那樣普通，愈讓人覺得她一定很幸福。尤其那間樂室里的樂器，全是一對(duì)一對(duì)，因?yàn)樗驄D二人都精通音律，時(shí)常琴瑟相和互通心聲，讓人一見之下，真是心向往之……”

    辛不離也仰望星空，只見天穹幽暗，銀河半沉，西邊烏云翻滾，東邊朝霞初升，處處七彩交纏，正似他混亂心胸。

    “是啊，知音世所稀，自古皆然。那澹臺(tái)詠與飛天遠(yuǎn)隔人神兩界，竟能憑借一曲琴音相依相隨，真是莫大的福分。世間有多少人咫尺天涯，將自己身邊人眼睜睜地錯(cuò)過呢。”

    “緣分可遇亦可求，豈能輕易錯(cuò)過？”蓮生堅(jiān)定地?fù)u了搖頭，依然仰頭望天，眸光晶亮如燦爛星辰：“我想那飛天能留在人間，必然也下了非凡決心，承受非凡苦難，拼盡全力搏得這一段人間姻緣。人間萬事，亦當(dāng)如此，可進(jìn)不可退，可遇亦可求。平白錯(cuò)過，于己于人都是辜負(fù)?！?/br>
    辛不離胸中震動(dòng)，忽然間激蕩莫名。

    為什么他一直在錯(cuò)過？

    為什么一直退讓，隱忍不言？為什么滿腹自卑與疑慮，層出不窮的種種顧忌？為什么不能直接對(duì)她說出來，我喜歡你，我想與你共度余生？我愛你至深，我許你終身，我比任何人都更能給你幸福！不敢承諾嗎，繼續(xù)回避嗎，還要等到什么時(shí)候，還要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到哪里？！

    身邊咫尺，就是他心愛的人，小臉正迎著朝陽，眸底滿盛朝霞，流光溢彩，唇角溫暖純稚的笑容，令他心中簡直一陣陣地絞痛。這溫暖的雙眸，柔嫩的雙頰，豐潤的櫻唇，無一不如滾滾春雷激蕩他的心胸，想馬上對(duì)她訴盡千言萬語，傾吐滿腔壓抑許久的心事，想馬上握住這雙手，擁緊這嬌弱肩頭，想……

    一時(shí)間整顆心跳得幾乎要躍出胸膛，不自禁地坐直了身體：“蓮生……”

    “哎呀，六個(gè)時(shí)辰快到啦。”

    蓮生眼眸被霞光所刺，瞬間移向了井邊的蘭花：“這……這沒活啊！怎么辦，怎么辦？”

    辛不離已經(jīng)前傾的身體，猛然扭轉(zhuǎn)，強(qiáng)行壓抑住滿腔激蕩的心潮，也跟著望向蘭花。

    朝陽下那朵蘭花已然不似先前那般飽滿，花蕊垂落，花瓣枯黃，花香也飛快黯淡。

    ☆、第69章 絕妙好香

    “沒有活, 井水還是原來的味道……”蓮生撲到井邊，深深吸嗅井中氣味，雙拳緊握, 眸中禁不住泛起閃閃淚光：“終于還是不成嗎？只能是苦水了嗎？我們要永遠(yuǎn)守在這苦井邊上過苦日子嗎？”

    辛不離腦筋飛旋, 咬牙起身，屈膝半跪于地，自腰間拔出隨身的短刀?！拔易x過一本民間秘方中說, 上古有仙草，以人血灌溉, 可得千年不萎。如今別無選擇, 唯有以我鮮血試上一試?！?/br>
    此語來得突然, 一瞬間驚呆了蓮生。愕然望望蘭花，又望望辛不離手中閃著寒光的刀鋒：“這個(gè)不是上古仙草……”

    “或許道理相通?！?/br>
    “別動(dòng)！”蓮生疾撲向前，伸手欲奪下他手中短刀：“再想想別的法子！”

    “來不及了。”辛不離一把抓住那只手。嬌嫩的，軟若無骨的小手，在他粗大的手掌中只有小小一團(tuán), 十指纖細(xì)皓白, 柔美得令人心顫，唯有指尖一片油膩，那是她劇痛難忍之際, 他為她敷上的藥膏。

    “這花若是死了，你會(huì)一直痛?！?/br>
    揮手將蓮生甩開, 短刀在衣襟抹拭幾下, 對(duì)準(zhǔn)左掌掌心。

    真正喜歡你, 就是要傾盡我一切，保護(hù)你不受一點(diǎn)傷！

    寒光流轉(zhuǎn)，刀鋒劃落，在那堅(jiān)厚的掌心連割兩刀。皮開，rou綻，一串串晶瑩血珠迸出，順著掌緣滴下，灑落在凈水蘭的花瓣。

    花瓣承接血珠，蕊心一陣亂搖，顫動(dòng)片刻，漸漸靜止，血跡淋漓，自纖長花莖緩緩流落，憔悴的藍(lán)花與綠葉，未見挺拔，反而越加枯萎。

    一道光芒驀然刺目，辛不離與蓮生一齊抬頭，只見是朝陽越過花朵，斜射青石井欄。兩人都知道，這道光線越過井欄之際，便是辰時(shí)已至，距離昨日將凈水蘭挖離井邊，已經(jīng)過了六個(gè)時(shí)辰。

    蓮生猛地?fù)淝?，一把奪過辛不離手中短刀。

    “蓮生！”

    “孰知是不是女子的血才成……”蓮生牙關(guān)一咬，雙眼緊閉，舉起短刀在自己掌心用力一劃：“只要有一線可能，也就值得！”

    雪白柔嫩的小手掌，霎時(shí)間鮮血噴涌，陽光下閃動(dòng)著耀目精光。一串血滴自指尖墜出一條弧線，如珠如淚，飄然灑向凈水蘭的花瓣。

    如天降甘霖，如大地逢春，那血珠瞬間便被花瓣吸收，一點(diǎn)點(diǎn)痕跡都沒留下。一滴，兩滴，三滴四滴……枯萎的花朵極饑渴極熱切地吸收著蓮生的鮮血，花瓣與花朵在晨風(fēng)中微微招展，清晰綻放著嶄新的生機(jī)。

    就在那一瞬間，花朵的香氣，蕩然無存。

    “成了！成了！”蓮生喜極而泣：“香氣入土了！”

    辛不離撲向井邊，也向井中望去，只見那深邃的井中，依稀微波滾動(dòng)，原本咸苦腥臭的氣息正在消失，就連他的鼻識(shí)，也清晰地可以嗅出有一絲暗香傳來。急忙自井邊轆轤上扯下水桶，丟入井中打起半桶井水，拉著蓮生小手探入，只見清甜井水漫過那纖纖十指，一道喜悅的光芒隨即在蓮生臉上綻放。

    “好了……真的好了！”

    萬道金光，終于越過了井欄。燦爛的朝陽穿透層層烏云，如神光普照大地，空氣中無盡生機(jī)流轉(zhuǎn)?？嗨?，兩個(gè)少年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