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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慢了,竟覺有些溫柔的意味。又聽那姑娘應聲,軟軟糯糯的,氣息微弱,也不像個活人似的。姑娘話音將落,傳志眼前黑影一閃,那人已悄無聲出了房門。雖說他有傷在身,目力不及往日,但完全瞧不見此人動作,也不禁大感詫異:“這位,咳咳……這位狄爺,功夫,好生厲害……狄,狄姑娘,你——”狄爺這一走,他看到那女孩面容,登時噤了聲。那兜帽之下,是一張比她父親更為蒼白的臉,眼眸半斂,兩扇長睫竟是白色;而頰邊垂下的幾縷長發(fā),亦是雪白。她身量似十三四歲孩童,著粉紅衣裙,裹白披風,坐在椅上倒像個白瓷做的娃娃。素云看傳志驚得目瞪口呆,嘻嘻一笑:“這是傻了不成?你叔叔不曾教你,不可這樣死盯著女孩子看嗎?”傳志面上一紅,匆忙低下頭去:“我,我只是……”素云給兩人倒了茶水,悠然坐下,揶揄道:“只是瞧人家生得好看嗎?”“云阿姨莫笑我啦?!钡夜媚锊⑽幢犙?,又轉臉朝向傳志,輕聲笑道,“公子切莫當真。我眼睛不大好,不曾拜見,還請你見諒。”她說話極緩極柔,氣若懸絲,仿佛隨時都能斷了似的。傳志忙道聲不是,要她好好歇息,莫再說話,胸中卻是一陣空落落的:阿笙現(xiàn)在可還好嗎?既找到素云,岑青便無性命之憂,大事已了,因素云一句“好看”,昨日山中禍事頓于心中泛起,只覺苦澀難當。素云見他垂首不語,想到適才擔憂,便問:“傳志,路上不曾細說,你怎會遇到青弟?又為何遭人追殺?箏兒又身在何處?那杜姑娘是何人?再者,這兩日你可是受了何事打擊?你脈象紊亂,心神不寧,又這般失魂落魄……究竟發(fā)生了何事?”傳志聽罷,怔怔望著手指,虛虛握了兩握,仍是僵硬麻木,這雙手倒不像自己的一般。再抬起眼來,眸中無半點神采,囁嚅半晌方顫聲道:“還有阿笙,我一時忘了他……我得救他……云姨,你給我吃了什么?我,我……咳咳,我動不了,我得出去,還得……咳咳……”他繃緊身體,試圖將內力聚攏,驚覺丹田處似開了個無底巨洞,使不上絲毫力氣,幾番嘗試,急得渾身冷汗淋漓,衣衫盡濕,惶惶然望著素云。素云早知如此,沉吟道:“你莫亂動,那藥雖能令你神志清醒,卻要麻痹身體的,況且你本就疲憊,莫逞強了。我問你,那杜姑娘說你同笙兒、箏兒帶著青弟來南京尋我,不想被賊人偷襲,可還有誤?你可知道他們是誰?”“云姨,你救救我……”傳志仍不死心,掙扎欲起,大張著口喘息不止,“咳咳,山下冷得很,阿笙他……都是我不好,若是……”阿笙與羅成渾身是血的模樣再度浮現(xiàn)眼前,他想要救他們,卻怎樣都無法抬起手臂,只能再一次眼睜睜看著他們滾下山谷。阿笙,阿笙……他腹中一陣痙攣,只覺天地都倒了似的,頭腦暈眩不已,喃喃道:“該我死的,是我沒用……是我害了他……”素云眼見不對,忙上前輕撫他脊背,柔聲道:“不說便罷,我不問了,我不問了?!眰髦咀杂讍誓?,前日聽鄭夫人詆毀江汀蘭,已是大受打擊,昨日又親見阿笙兩人墜下山崖,只覺世上再無可依仗之人,這時給素云抱著,聽她軟語安慰,竟像無助軟弱的孩童再回到娘親懷中似的,漸漸鎮(zhèn)定下來。素云也不再問,抱著他微微搖晃,哄道:“不哭不哭,你都這樣大了,怎還跟小時候一樣?你那時也不怎愛哭,獨獨夜里餓的時候才喊上幾句……我曾唱歌給你聽,你可記得?這樣抱著你,搖一搖晃一晃,你就不哭啦……我倒想不起怎樣唱了,畢竟已是十八年了?!?/br>待她說罷,狄姑娘忽道:“等我爹爹回來,我央他去幫你找人,好不好?”聽她軟語一勸,傳志方覺失態(tài),一時訥訥不言。素云松手,將他額前濕發(fā)理好,笑道:“瞧你這點出息,竟要女孩子安撫——小珩,總替你爹爹答應這個、許諾那個,回頭惹惱了他,定要狠狠罵你一通?!?/br>狄姑娘吐個舌頭,晃了兩晃身體,笑道:“爹爹不舍得罵我的?!?/br>“狄……狄前輩幫我,幫我送回岑叔叔,咳咳,已是大恩……我……”傳志臉上發(fā)訕,又猶豫著不愿推脫:那位狄爺功夫了得,若肯答應,定要比他拖著這副身體去尋人好得多。“不妨事?!彼]著雙眼粲然一笑,頰上綻出兩枚梨渦,“公子是云大夫的朋友,便是我們的朋友,為朋友做些小事,何來恩德一說?”傳志一愣,感激不已,溫聲道:“那就多謝狄姑娘了?!?/br>狄姑娘一手捧在心口,稍作喘息,又道:“公子叫我小珩便是——呀,也不知你生辰,若是比我小了,得叫聲jiejie才好?!?/br>傳志又是一愣,傻傻瞧著她蒼白面頰,心道:你不單臉蛋小、手也小,個子更是小小的,分明是個小娃娃,還能比我大不成?這話卻不好說出口——他與阿笙在一起久了,再不通人事,也曉得什么話說得、什么說不得。素云回想一番,一拍手道:“傳志是庚戌年正月生的,小珩可要比你早上半年呢!”狄珩噗嗤一聲笑了,捂著胸口一陣咳嗽,半晌方平復下來,得意道:“快叫一聲jiejie罷!”傳志窘迫不已,一張臉登時漲得通紅。素云倒不再揶揄他,取了薄毯給狄珩裹上,要她快別鬧了,見窗外夜幕已降,叮囑館中小童將紅蕖請來,再給兩人備些飯菜。紅蕖已洗去身上打扮,換了漢人裝束,將那小童嚇了一跳,始終低著頭不敢瞧她。素云并不意外,問她傷勢如何,這幾日又究竟發(fā)生了何事。紅蕖道明身份,將遇到傳志一行人以來諸事講過,她不知道的,傳志便一一補充。待說到阿笙他兩人關系,紅蕖瞥他一眼,遲疑道:“他兩人倒像是夫妻呢,傳志對秦公子喜歡得緊,秦公子為了傳志,連命也不要。”素云訝然,忙瞧向傳志。傳志一臉坦蕩:“杜姑娘說得不對,我們怎會像夫妻呢?我兩個都是男人,豈可結為夫妻?不過另一件事卻是對的,我喜歡阿笙,為了他,我也可不要命——不對不對,我將他丟下,一個人逃了……我,我……”紅蕖冷哼一聲:“若不是夫妻,當初我要你娶——”她本想說“我”,忽覺素云兩人在場,一時哽住,訕訕道:“要你娶別的姑娘,你為何不肯?”傳志壓下心頭酸澀,淡淡道:“我不能同阿笙結為夫妻,卻想永永遠遠和他在一起。我既許了阿笙,又怎可娶妻?我雖對世上的規(guī)矩懂得不多,卻不至連‘夫妻’二字也弄不清楚。”聽他說得輕巧,紅蕖不由冷笑,猛將筷子拍在案上,譏道:“你那阿笙如今正躺在山下頭呢,你怎不去陪著他!”她眼眶已然泛紅,狠狠瞪著傳志,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