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弄的哭笑不得，連忙上去接過所有的試卷，開始一篇一篇的讀。

    “應殿試舉人秦春霖，年二十九，河間府肅寧縣人，禮部試中試第一，忝應殿試。”

    薛棣按照卷式的制式細讀著。

    “臣對：臣聞王者不吝改過，故盛世有直言極諫之科；學者義取匡時，故貞士有盡忠竭愚之志……”

    “……其于任官治兵之要，裕財正俗之方，類能指陳利害，上廣人主聰聽，下系四海安危，非僅在詞章之末也。夫殷忱所以啟圣、多難所以興邦，勢有必然，理無或爽。 ”

    “欽惟皇帝陛下，踐阼以來，勤求治道，惟日孜孜者，三十年矣。然而，治效未彰、外患日亟，意者因時制宜之道或有未盡焉……”

    劉未不愧是一位盡職的帝王，無論他有多厭惡這屆的試題，又有多討厭他們正在討論的議題，但一聽到這科公認第一的卷子上的內(nèi)容時，還是立刻陷入了認真地傾聽之中，對于劉凌的冒犯也沒有再提及。

    劉凌被幾個大臣攙扶到一旁，草草用帕子捂住了額頭，看見父皇已經(jīng)開始認真聽取舉子們的策論，心中已然大定。

    如今內(nèi)憂外患，內(nèi)從冗員變成缺員，外有亂臣賊子興兵起亂，實在已經(jīng)有了國破家亡的先兆，可是因為父皇剛剛殺了一大批人，朝中又缺員厲害，是以從上到下都粉飾太平，甚至繼續(xù)歌功頌德，以為這些亂象不過是蚍蜉撼樹，只要王師一至，必定天下靖平。

    如果不撕開這層假象，逼所有人看清楚現(xiàn)實，則問題永遠得不到解決。

    沒有人比劉凌的內(nèi)心更焦急，因為他很可能就是接下這一團爛攤子的人。

    皇帝正在聽著策題，那邊岱山拆去的宦官已經(jīng)請來了張?zhí)?/br>
    張?zhí)阅侨毡徽埑隼鋵m后就再也沒有回去，領(lǐng)著幾個年紀較輕的太醫(yī)鉆研著八物方，因為沒有了rou芝，所以只能用劉未剩下的那一副有問題的八物方改良，進展很是緩慢。

    聽說劉凌被皇帝打的頭破血流，護短的張?zhí)匀皇菤獠淮蛞惶巵?，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奔進殿里。

    于是乎，殿中這屆的主考官們就看著一位中年婦人進了紫宸殿，徑直奔向三殿下劉凌，從身后藥童背著的藥箱里拿出包扎傷口的藥，開始為劉凌裹傷。

    她的動作很是利索，顯然這種小傷完全不看在眼里，三殿下被這個婦人訓的頭都抬不起來，連聲道歉以后一定會躲，而那邊正在聽著策題的劉未似乎也有些不自在地看了這邊一眼，當然，他眼睛是糊的，也看不到什么就是。

    等劉未聽完了所有的策題，張?zhí)裁钔炅耍撇阶叩交实勖媲?，態(tài)度溫和詞鋒卻不溫和地勸諫著：“陛下，您身體違和，頭風又重，如果不能靜心安養(yǎng)，至少要保持心情的平靜，無論是發(fā)怒還是憂思，都會讓您的病況加重。三殿下仁孝，您拿東西擲他，他不敢躲，可如果您因為這個生氣又再次病倒，您讓天底下的百姓和朝臣怎么看待三殿下？”

    張?zhí)钗丝跉狻?/br>
    “您是想讓全天下的人都認為，是三殿下氣病了您嗎？”

    聽到張?zhí)脑掃@么不客氣，滿殿里的人都大驚失色，有些人甚至已經(jīng)想象著殿中金甲衛(wèi)將這個婦人拖出去杖責的場景了。

    奇怪的是，劉未聽到張?zhí)脑挘坏珱]有生氣，反倒露出討?zhàn)埖谋砬?，伸出手來拱了拱，滿是無奈之色。

    這下子，原本大驚失色的，更是眼睛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然而就像還沒有把人刺激夠似的，張?zhí)琅f不依不饒。

    “哪怕尋常人家里男主人生病，也是將家業(yè)先交給家中的孩子照料，自己頤神養(yǎng)壽。您可好，已經(jīng)病成這樣了，今天要理政，明天要聽事，天天起的比雞還早！”

    張?zhí)^續(xù)嘮嘮叨叨著，“您還讓太醫(yī)們?yōu)槟{(diào)養(yǎng)身體，您這個樣子，請神仙來調(diào)養(yǎng)也沒用！您要再這樣cao心，干脆把我送回去吧，否則別人不會認為是您自己不愛惜自己的身子，而以為是我們張家沒本事，把您給治壞了！”

    聽到張?zhí)桓遍L輩教訓晚輩的口氣，殿中吸氣聲不止，有幾個禮部官員則露出深思的表情，琢磨著她那話中的意思。

    劉未被張?zhí)f的也是啼笑皆非，但他知道張茜整個人心思單純，向來是有什么說什么，加上他從小喪父喪母，也沒有哪個正經(jīng)長輩和他這樣說過話，內(nèi)心里竟有些新鮮和觸動，竟一言不發(fā)，將她嘮叨的話全受了下來。

    等他看見張?zhí)呀?jīng)拔針要去給自己幾下的時候，劉未求饒的神色更加明顯，幾乎是要奪路而逃了。

    剎那間，所有大臣都以為那讀唇的老頭是說錯了，因為他們聽見那老頭說：“朕看秦春霖那篇文寫的極好，就點他為狀元吧。榜眼和探花的人選，讓老三和主考官們商議后訂立，這等小事朕就不cao心了，你們自己決定。朕確實累得很，來人，送朕回紫宸殿休息！”

    說罷，站起來就要走。

    皇帝要擺駕回殿，宦官宮人們自然是連忙跟著，只見得張?zhí)桓薄澳鷦e跑我還要和您談談人生”的表情，皇帝的腳步走的更快了，顯然張?zhí)尼樉闹g(shù)有什么實在“驚人”的地方，讓一向高傲的劉未都顧不得面子的問題。

    皇帝落荒而逃了，這邊張茜才呼了一口氣，轉(zhuǎn)過身來繼續(xù)訓斥著劉凌。

    “你說你，砸別的地方就算了，砸你的臉面也不躲不避，如果你臉上破了相，日后如何自處？你見滿朝文武大臣，哪個是五官不正的？”

    張?zhí)贿呎f，一邊對著禮部幾個主考官指了指。

    “就拿這幾位大人來說，至少年已不惑，可依舊保養(yǎng)有度，風清神俊，你再看看你，活像外面淘氣的野孩子！”

    張?zhí)S口一提，幾個被夸贊的主考官自然是面露得色，禮部官員向來注意形象，莫說男人不愛美，其實比女人也不逞多讓。

    “是是是，我下次一定躲，不躲也擋一擋，您趕快回去吧……”

    這下子，劉凌也想和父皇一樣抱頭鼠竄。

    父皇太狡詐了，居然自己跑了！

    “我知道你們一個兩個都嫌我啰嗦，可我平日里也不是啰嗦的人?。　睆?zhí)嵩邕M入“奶奶”狀態(tài)，嘆了口氣。

    “行了行了，您前面還在舉行殿試吧？您頭上這個樣子，讓殿上的士子們怎么想呢？還是找誰送一頂發(fā)冠來，把額頭遮一遮吧。記得讓太醫(yī)給您天天換藥，別留了疤！”

    她囑咐了好幾遍，見劉凌有些焦急之色了，這才帶著幾個太醫(yī)局的藥童和醫(yī)官告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