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扭頭，眼睜睜看顧清眠先他一步倒在地上，擺手喘氣：“不，我不成了。”

“啊——”他唱戲般：“我不成了——”

程舟被氣笑了，咳血道：“我當(dāng)你本事大的很。”

“抬舉了，保命要緊?！?/br>
顧清眠衣襟松散發(fā)絲凌亂，瞧著比程舟還要狼狽三分。他哈哈大笑，一撩衣擺，發(fā)現(xiàn)衣擺已成條條破布，拖在地上，索性一道靈力下去，把邊角都割了，隨意露出里衣來。他又嫌里衣繁瑣，將袖子撈起，挽在胳膊上。

這下可好，方才清俊瀟灑的模樣，一整全變了。

程舟入仙門多少年，從未見過他這般不修邊幅之人。想來方才那副仙風(fēng)道骨，十成十是裝出來唬人的。

顧清眠才不在乎程舟想什么，他只是將那把從殺手身上搶來的劍隨手一丟，笑道：“程道友，也虧你跑得快，不然還得撞上這一批。”

話音未落，程舟眼底驟冷：“你說什么？”

顧清眠：“琉璃當(dāng)鋪啊，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他們在追蹤你吧，我攔下他們，搶了把劍——”

“前頭一句。”

“也虧你跑得——”顧清眠一頓：“萬道友?！?/br>
程舟面無表情，背脊僵直，直罵自己蠢。才出虎xue，又入狼窩。

他殺心已起，正待通知玉佩，二人聯(lián)手將他除掉，哪曉得顧清眠下一句：“啊，我說漏嘴了？”言罷，他笑著拍拍程舟道：“啊，說漏嘴就漏嘴了吧——”

他挽上程舟，兩眼放光道：“程兄，那玉可否借我研究一二？看完便還你——”

程舟：“……”

得，直接從道友跳到了兄。

程舟：“玉在你手上?！?/br>
顧清眠恍然大悟，樂顛顛道：“好好，你應(yīng)了？”

程舟還未來得及說話，眼瞅著顧清眠拋下他，氣也不喘了，腿也不抖了，嘴也不喊累了。他就著破衣，小心翼翼勾出那塊玉佩。方才幾個(gè)大乘追殺，二人逃得那么狼狽，他居然還有空將冥玉護(hù)在丹田處，拿靈力滋養(yǎng)，頗有人亡可以，玉不能壞的氣概。

程舟一時(shí)不知作何感想，他看著顧清眠一手提著那紅繩，用靈力托起玉佩，讓它懸浮在半空，另一手摸出一個(gè)玉瓶，輕輕一按，倒出水來。頓時(shí)，純正厚重的靈力蔓延開。程舟再不識(shí)貨，也曉得這是好東西。而后，他又眼睜睜看著顧清眠將水抹上手——他居然用這玩意洗手！

程舟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待用上好的天山靈泉洗凈了手，顧清眠方才將玉佩放在掌心——即使這樣，他仍舊拿本源靈力裹住玉佩，慢慢滋養(yǎng)。

程舟：“……”

他恐怕知道，為什么玉祖宗平時(shí)這么嫌棄他了。

顧清眠整個(gè)人渾然一變，卸去輕浮隨意，慎重至極。他雙手捧住玉佩，袖中飛出一顆夜明珠，細(xì)細(xì)照著。

顧清眠沒有看錯(cuò)，甚至，這玉比他想象得還要好。

實(shí)在是好，好出了他言語所能及。

冥玉已是極品，青冥玉是冥玉中的極品，此玉在青冥玉中亦是極品，靈力流轉(zhuǎn)間，光澤內(nèi)斂，煞氣與死氣相得益彰，實(shí)在是練兇丹的至寶。

顧清眠的腦海里已經(jīng)列出一長串單子，里面每一條每一項(xiàng)都是他平日練不出的極品兇丹，有許多甚至出自古方。

他眼神灼灼，嘴角咧開，幾乎在臆想自己要如何煉丹，如何精進(jìn)丹藝。

顧清眠忍不住贊嘆道：“能得此玉煉幾爐丹，哪怕即可死了，也不枉此生了?！?/br>
說此話時(shí)，他背對(duì)著程舟，命門大開，弱點(diǎn)全露。

程舟：“……”

這是——認(rèn)真的？

當(dāng)然，也虧程舟當(dāng)年在丹閣，雖見過顧清眠，卻并未與他熟識(shí)。如今他換了個(gè)面貌，自然更是認(rèn)不出來。何況那時(shí)的他，高高在上，頗有大門子弟的風(fēng)范，而此刻——

若是顧清河在，或者清寒觀丹山哪個(gè)弟子在，決意要笑。

顧清眠在丹山兩百年，這話幾乎就掛在嘴邊。

“若得此仙草，煉上一爐丹，哪怕即刻死了，也不枉此生了。”

“能有此火靈巖漿，煉上一爐丹，哪怕即刻死了，也不枉此生了。”

他說的次數(shù)如此之多，以至后頭一開口：“若是……”，“倘若……”，“能有……”

底下人就懂，他又要“即刻去死”“不枉此生”了。

丹一爐爐的煉，丹方一張張的找，丹書一本本的看。顧清眠不在乎自己的能力，不關(guān)心山外風(fēng)光，他孤僻，隨意，不出門，不閉關(guān)，不練劍，張口閉口即丹道。

可是，不夠啊，還是不夠。

天下奇珍如此多，天下丹方如此多。煉完這張還有下一張，看完今人的書，還有先人的。

想要更好的丹爐，想要更多的丹方，想要更奇特的火焰，想要煉出更美妙的靈丹。

顧清眠目光近乎虔誠，看得程舟覺得自己太不識(shí)貨了，原來玉祖宗是這樣的好玉？

“借他一用。”

程舟一頓，面露疑惑，卻聽玉佩傳音，詳細(xì)些道：“叫他跟著上路，冥玉借他一用。”

有顧清眠本源靈力滋養(yǎng)，顯然玉佩精神好多了。

程舟：“什么意思？他這癡迷樣，不強(qiáng)搶你就不錯(cuò)了，借了還有的還？再說，跟我們?nèi)グ賱?？且不說他怎么知道我是程舟的，即使他一個(gè)丹修，對(duì)清寒觀的劍法沒興趣，又自有體系，不在乎清寒觀丹術(shù)，但這九州全是追殺我的人，就為著一塊玉佩，還是借的那種，人怎么可能愿意？還有啊，他好歹救過我——”

玉佩打斷他：“哪那么多問題，照做?！?/br>
程舟簡直想把玉佩丟給顧清眠算了，卻迫于祖宗yin威，他還是勉強(qiáng)笑道：“道友，你若實(shí)在想要，借你也無妨?！?/br>
顧清眠頓時(shí)抬起眼，兩眼發(fā)亮，程舟艱難道：“但是有個(gè)條件——”

顧清眠：“行?！?/br>
程舟：“等等，我還沒說呢，就是希望你能跟我一同上路，去——”

顧清眠：“可以?！?/br>
程舟：“等等等等，不是一同走一段，是去百劍冢。你也知道我身份，去那種地方，一旦暴露，說不定你也性命不保?！彼X得自己簡直cao碎了心，解釋道：“雖然你救了我，但這玉不能送你，你跟我去也很危險(xiǎn)。”

“這交易挺不值的，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沒事，我同意?！鳖櫱迕咝Φ溃骸拔覀兪裁磿r(shí)候出去，這地方不適宜煉兇丹?！?/br>
他正好有一個(gè)丹方，卡到現(xiàn)在也沒能做出來。

程舟無話可說，恰巧玉大爺傳音問：“這人叫什么？”

程舟覺得傷口隱隱作痛，哪怕現(xiàn)在得利的是他，也幾乎要被這兩人氣到說不出話。

他頓了一頓，聽玉祖宗問：“是不是叫‘糊涂’？”

程舟差點(diǎn)用口水把自己嗆死：“不不，他叫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