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聲。

血腥味取代了木船燒焦味，已經(jīng)在四面八方擴散開來，深深刺激了他的嗅覺。

方才跳下水的商賈、旅客，他們的尸體皆漂浮在江面上，血流成河。

彝陵強盜們有些正在他們的小船上清點著掠來的錢銀；有的則在用刀處理著尸首，生怕遺落了什么貴重物什；有的則興奮地從水底鉆出，高高的舉起他們打撈上來的財物；更多的水賊們則朝著二人游來，被鮮血與江水洗刷的彎刀和鐵爪在冬日陽光下閃爍著淡紅色的光澤。

寧靜遠抬手按了按自己額頭，顯得有些疲倦，“李青舟，你身上有帶很多錢嗎？”

“錢都在管家們身上，他們剛才先跳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都死了吧。”李青舟仍是用輕描淡寫的語氣描述著事實。

“至少有三十人圍著我們?！睂庫o遠粗略一數(shù)，自言自語道，“本以為是來劫財?shù)?。?/br>
“麻煩么？”李青舟問。

“你最麻煩?！睂庫o遠皺著眉瞥了一眼懷里的人。

“松手的話我就沉下去，你就不覺得麻煩了?！崩钋嘀坌χ舨皇谴丝涛Ｔ诘┫?，都會以為這是一個旁觀者幸災(zāi)樂禍的笑。

“那你為什么不抓著我？”

“抓著你費勁。”

所有人只見一道銀光閃過，“砰！”寧靜遠竟眨眼間已躍出水，一劍砍下船上一截寬大木板，扔到李青舟面前?！澳悄阕ブ景濉！彼暗?。

“嘁?！崩钋嘀酃牧斯哪?，把自己的白色瑤琴放在木板上，雙手勉強搭著邊緣不讓自己下沉。

寧靜遠銀白色的身影如一只白雁棲停水面，閉著雙眼，立在兩塊漂浮著的斷木之上。他面對眾多殺人不眨眼的水賊，露出了凜冬寒霜般冷漠的表情。

“不好意思，并沒有與你們水戰(zhàn)的打算?！崩淅涞恼Z氣回蕩在熊熊燃燒的江面上，仿佛能凍結(jié)這場大火，令所有人不寒而栗。

寧靜遠緩緩解開左手被染紅的繃帶，露出了一只因為生滿凍瘡而千痕百痂的手掌。被倒刺所刮傷而流下的鮮紅，緩緩順著下垂的雪白劍身，淌過劍身表面鑄刻“豐色”二字劍名，散發(fā)出縷縷緋煙。

通過劍身不斷流逸的劍氣漸漸擴散，令這冰冷的天氣更愈寒骨。

四周的氣流愈發(fā)冰寒，寧靜遠灰白的棉袍滴落的水珠下墜速度也越來越慢，終于，一滴落入江面的瞬間，那一片水面凍結(jié)成寒冰。

他終于睜開雙眼，兩道蔚藍色的寒光從眸中射出，水賊們此刻才發(fā)覺，這少年竟生得一對青眼！

“劍二，冰云?！彼莵y瘡橫布的左掌突然聚起一股淡藍色的霜霧，隨后猛地平拂過蒼白的劍身。

蔓延流散的劍氣在一瞬間凍化，凝結(jié)成雪白的雪花，伴隨著凜冬冰風(fēng)，朝水鬼們吹去刺骨暴風(fēng)雪！緩速流動的江面隨著劍刃揮起，而逐漸結(jié)冰，冰面與水面的交匯處形成一道白線，遠而觀之如怒潮來時的一線白浪，此刻環(huán)境雖靜，卻波濤洶涌！

【數(shù)日之前，成都天鶴鏢局】

“急著叫我們回來，怎么了？”身為云玄門云部成員的梁十三、寧靜遠二人走入鏢局內(nèi)，梁十三因為此番被匆匆喚來，板著臉顯得有些不太高興。

而寧靜遠右手還牽著一個只有七八歲的女童，女童手中拿著一根用木簽串著的紅糖球，正小口小口地吃著，似乎是類似冰糖葫蘆的東西。

“抱歉梁前輩，昨天夜里來了一個大單子。由于暮總領(lǐng)已經(jīng)帶大部分人員隨盟主前往巴陵，我們只能聯(lián)系到還在蜀地的您了。”天鶴鏢局由云玄門玄部經(jīng)營，是巴蜀地區(qū)最大的鏢局。梁十三身為云玄門云部總領(lǐng)，領(lǐng)事的年輕人絲毫不敢有所怠慢，見到他時連忙起身恭迎。

“什么大單?！绷菏欀肌?/br>
領(lǐng)事遲疑地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寧靜遠，后者心領(lǐng)神會，知道他倆要說的時候不應(yīng)該讓太多人知道。他蹲下身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說：“小安，跟師父去街上玩一會好嗎？”

領(lǐng)事聽后一驚，梁十三身后這位云玄門少年弟子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卻已開始收徒，他那雙平靜的眼瞳竟帶著一抹深青色。只有一種解釋，這位青眼少年的劍術(shù)在云玄門中已達到了宗師水準。

女童似乎傳承了他年輕師父獨有的靜穆神態(tài)，從走入鏢局到現(xiàn)在都不吵不鬧，平靜地不像是七八歲該有的模樣。她聽了之后，也是稍稍咧嘴微笑著說：“好呀師父?！?/br>
寧靜遠帶著自己的小徒弟跨出門檻，聽得領(lǐng)事說：“那少年帶著一張蒼白霜紋瑤琴……”

“慢著。”伴隨著清冷的兩個字傳來，一位身穿黑色曲裾的修長女子與出門的寧靜遠擦身而過，徑直從門外走來。她胸前繡著的白“工”字紋，代表著硯家墨工部。

“這個單子，不接了。梁總領(lǐng)，趕緊去岳陽樓吧?！迸哟蠹s二十□□的年紀，不同于寧靜遠那種冷靜的神態(tài)，她整個人給人一種冬硯池的感覺，漆黑、威嚴、又冷淡，聲音也足夠低沉。

“是，三小姐。”領(lǐng)事恭恭敬敬地點頭。

“硯家三小姐么……”寧靜遠口中喃喃著，牽著自己徒弟的手走在成都琴臺大街上。正思考著什么，不遠處的琴臺上有人正彈奏著琴曲，惹得許多路人駐足傾聽。

他的徒弟安熄也是不吵不鬧地默默跟著，小眼睛眨巴眨巴，束起的小黑發(fā)擺動著，認真地觀察沿途的風(fēng)景。

“師父?！卑蚕蔷К撎尥傅男⊙壑橥倥_，小手稍微擺了擺寧靜遠的手腕，忽然喚道。

寧靜遠卻因為思考問題，且沉迷在琴聲里，并沒有聽見安熄小聲的呼喚。

安熄見狀，輕輕掐了掐寧靜遠的掌心，再喚：“師父?！本驮谒龁具^之后，琴臺那人撥弦的手悄然停下了。

寧靜遠回神停下腳步“嗯？”

安熄抽出自己被師父握著的小手，指了指琴臺，“看，好多人?！?/br>
寧靜遠那雙深青色的眼眸順著小手指的方向望去，眼神掃過圍觀的人眾，發(fā)覺很多人的目光都聚在自己身上。他正疑惑，朝琴臺上望去，那里正坐著一位與他年齡相仿的少年。

他墨發(fā)輕束，白衣青氅，右手支著案幾，指尖撥弄頰邊秀發(fā)，左手搭在一架白色藍紋瑤琴上，嘴角掛著淺淺的笑容正凝望著寧靜遠，難怪路人都朝這師徒倆看。

但路人中有不少人認出了寧靜遠胸前繡著的灰云十字紋，很快傳出有關(guān)云玄門的竊竊私語，隨后人群漸漸散去，可見云玄門在當朝有相當大的影響力。

寧靜遠始終默不作聲，只是面無表情，一雙深青色眼瞳與那少年隔數(shù)十步對望，安熄也是靜悄悄地注視著后者。終于，少年先開了口“這位兄臺可知此琴曲？”

“?！睂庫o遠不假思索地說。

青衣少年彎眉笑著，左眼角一點淚痣分外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