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主，我抗旨離家，是為不忠；因我離家而累雙親身死，是為不孝。你害我做了個不忠不孝之人，如今，南坡郡已滅，我有何面目見父母于地下！我一日不死，便不知還有多少無辜百姓將受池魚之殃，你讓我生不如死啊！”說完，她便一頭撞死在家門前。

    柏?zé)o蹤再一次眼睜睜地看著她死在他的面前，無法抑制的悲痛讓他仰天長嘯，她想忠君，然而為君者不仁，她想維護(hù)無辜百姓，然而百姓可知她亦無辜？

    她說她若活著，將有多少無辜百姓遭殃，她用她的命去換那些無知愚昧之人的命，而他們憑什么用她的命來換！在他的眼中，所有人皆不過是螻蟻，滾滾紅塵中，唯有她一人而已！

    于是這次，他滅了那整個國家。

    青蘿恨了他三生怨了他三世，第一世，他為她滅了一個村，第二世，他為她屠了一座城，第三世，他為她亡了一個國。

    他因為她的善良戀上她，卻用一場場不計天怒人怨的殺戮來愛她，她因為他的殺戮而痛苦，又一次次地怨恨他，因果循環(huán)，周而復(fù)始！

    她自知罪孽深重，他的情讓她背負(fù)了不堪其重的殺孽，她覺得自己便是世人口中名副其實的禍水。這一次，她再也無法安心地走過黃泉路，喝下孟婆湯，她久久地徘徊于忘川之畔，沉醉于彼岸花海，心中背負(fù)著怨恨與罪孽，手中卻放不下一支金羽發(fā)釵。

    那金羽發(fā)釵發(fā)出熠熠之光，照亮了殷殷花海之側(cè)的三生石，她突然憶起了過往的三生三世！一次又一次因為她而血流成河，積尸如山，他一世又一世為了她報復(fù)世人，殺伐果斷。

    是愛是恨，是罪是孽，她帶著掙不脫的愛恨，擔(dān)不起的罪孽，在忘川之畔，面對著血紅的彼岸花，終于一念成魔！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山河永寂共白頭

    聽完了青蘿的故事, 我忽然間想明白了許多事······

    青蘿一念成魔后，便脫離了凡人的往生輪回。她不愿再見柏?zé)o蹤，不愿看到他再因為她而大開殺戒, 于是她便將自己化作了一株青蘿，留在了幽冥司。

    她雖是一心想要斷了柏?zé)o蹤的殺念, 不惜數(shù)萬年地做一株默默的青蘿，過得寂寞慘淡, 然而, 她卻不曾想到，這一次，她的犧牲不僅沒有阻止他，反而引發(fā)了一場妖魔兩界的大戰(zhàn)。

    那柏?zé)o蹤左等右等，也沒有等來她的輪回轉(zhuǎn)世，自然懷疑她在幽冥司中出了事, 于是遷怒于魔界, 一心想要以武力威逼魔君凌天陌交出青蘿。

    彼時, 是妖王厲輕狂在位，對于這種沒有正當(dāng)理由便打破三界和平, 貿(mào)然攻擊魔界的主張, 他是斷然反對的。于是, 柏?zé)o蹤殺師奪位，上演了又一幕慘劇，害得小喵自幼便成了孤兒。

    柏?zé)o蹤繼了妖王之位，做的第一件事, 便是舉兵攻打魔界，一場毀天滅地的大戰(zhàn)之后，凌天陌臥床不起，而柏?zé)o蹤也身受重傷。可他仍然不知悔改，為了將魔界置于死地，開始了一條屠村   取血，修煉邪功的萬惡之路。

    魔界無緣無故地遭受重創(chuàng)，凌天陌因兩界之戰(zhàn)最終身亡，而結(jié)界被毀，子煊為修補(bǔ)結(jié)界與我結(jié)識，我又最終為了他闖下彌天大禍；

    妖王厲輕狂無端被害，小喵無辜流落凡間，花無影枉擔(dān)著個妖界第一美人的稱號，卻終其一生都得不到心愛之人的青眼；

    柏?zé)o蹤殺戮了一世，也執(zhí)迷了一世，卻到死都沒有找到他的青蘿······

    我不禁再次將眼前這個平凡樸素的女子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無奈地輕嘆：原來，那改變了所有人命運的一幕幕驚天動地的悲劇，竟然皆是因為這樣一個無辜而又無助的凡人女子！

    青蘿幽幽地看向我：“我的故事說完了，現(xiàn)在，你是不是能告訴我，妖界究竟發(fā)生了些什么，柏?zé)o蹤他······他還好嗎？”

    我躊躇許久，終是不忍心欺瞞于她，我看著她說道：“柏?zé)o蹤······他已經(jīng)死了。他殺師奪位，興妖兵討伐魔界，害得魔君身死，結(jié)界被毀，魔界之內(nèi)，生靈涂炭；他屠村取血，修煉邪術(shù)，使無辜之人喪命，人間猶如地獄······他一生殺人無數(shù)，最后，終人被人殺······”

    柏?zé)o蹤那血腥的一生終究已成過往，我說得十分平靜，可我看得出來，青蘿聽得并不平靜。她的臉上，是死一般的沉寂，沒有溫暖，連冰冷的面具也御下之后，一切早已了無生趣。

    我沒有告訴她，柏?zé)o蹤死于離慕之手，我還是有私心的，我怕她會怪離慕，找他尋仇。

    可是我錯了，青蘿的神情中沒有一絲的忿忿不平，也沒有過于悲痛。她突然牽扯了一下嘴角，勾出一個慘淡的笑容，說了一句讓我聞而心酸的話：“如此······也好！他再也不能去殺人了，我也不必再恨他了······這樣簡簡單單的，多好啊······”

    她從她那烏黑的發(fā)間抽出了那枚發(fā)釵，顫抖的指尖觸上那釵身，輕輕地?fù)崦?，目光溫柔，仿佛她看著的，摸著的，并非只是一只發(fā)釵，而是愛人的臉。

    片刻，她抬起頭來，對我說：“我在這幽冥司中，做一株默默無聞的青蘿，做了數(shù)萬年，也沒有什么朋友，如今，我便將它送給你吧。這發(fā)釵留在世上，至少證明，我們曾經(jīng)來過，曾經(jīng)恨過······也愛過······”

    她的眼中一行清淚滑落，她終于打破了我見到她以來，她一直的平靜與淡漠。淚水的決堤帶著她壓抑了數(shù)萬年的心事，她哽咽著喃喃而語：“我說過，我永遠(yuǎn)都不會愛你······可是，我食言了······”

    我看著她的淚眼，不知該如何安慰她，也怔忡著沒有伸手去接那發(fā)釵，我有些疑惑，那發(fā)釵是柏?zé)o蹤留給她的唯一一件物什，她珍藏了數(shù)萬年，如今，為何要送給我？

    她帶著淚的眸中，突然閃現(xiàn)出一道隱隱的白光，那白光經(jīng)過她的身體，一直通向她手中的金羽發(fā)釵，源源不斷，白光越來越強(qiáng)······

    眼前這一幕，讓我覺得又是突然，又是疑惑，我不知道她的身上，正在發(fā)生著什么，可我有一種不好的預(yù)感，讓我深深地不安。我試探地輕聲問了句：“青蘿，你怎么了？”

    她沒有答我。

    片刻之后，她的臉色越來越白，氣息越來越弱，我突然想起幽冥司中有一種“存憶術(shù)”，只因凡人輪回之前都要喝下孟婆湯，忘了前塵往事，可若是實在有些重要之事不愿放棄，便會讓鬼差用“存憶術(shù)”將記憶封存。

    只是，封存記憶需消耗的，是當(dāng)事人所有的靈力，以魂飛魄散為代價。問世間，有多少人會愿意，為了留住一段記憶而斷送自己永世的輪回？于是，存憶術(shù)便極少被人用到，提到，已幾乎被人遺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