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領(lǐng)著他彎彎繞繞地回到西角門，出了宮。

“大概他是在暗示我們，東宮內(nèi)極有可能會有相關(guān)的線索。”李隱兮微喘道，“我想，是時候會會這個朱子英了?！?/br>
秦佩松開他的手，用衣袖拭去手心汗?jié)n，不知是否出于盎然春意，臉頰微微泛紅。

李隱兮鎮(zhèn)定下來，四處張望一番，指向一處：“恨狐在那兒。”

上了馬車，二人靜默半晌，忽然齊齊大笑出聲。

“我真沒想到有一天我會像賊一樣溜進(jìn)東宮?！崩铍[兮笑道，一雙鳳眼似含水色山光。

秦佩搖頭，平穩(wěn)氣息。

兩人對視，李隱兮戲謔道：“見過秦以環(huán)傾城一笑，才知古人為何不惜千金只求美人……”

他話未說完，秦佩卻猛然愣住，低叫道：“我明白了！”

李隱兮收了笑意：“哦？”

“依天啟律，犯官處斬之后，其家眷要么充入后宮，要么淪為官妓。”秦佩下意識地?fù)嶂?，“黃澤泊的妻室多半正在東宮為婢！”

李隱兮看了他一眼，輕笑道：“確實(shí)聰明，我果然不曾看錯你?！?/br>
秦佩繼續(xù)道：“那朱子英我想可能與黃澤泊有私交，黃案之后恐怕一直被盯梢，故而不敢光明正大地見我們，只能旁敲側(cè)擊?！?/br>
“那我便讓夜梟聯(lián)絡(luò)他。”李隱兮合上紙扇，“我們先去見黃澤泊的妻眷?！?/br>
第16章第六章：杜鵑聲里斜陽暮

“該你了?！崩铍[兮出言提醒。

秦佩手中白子懸在指尖許久，卻遲遲落不下去。

李隱兮拂去沾在棋盤上的落花碎葉，品著手中清茗，輕嘆道：“浮生適意即為樂，此刻我方明其意?！?/br>
棋盤上黑白縱橫殺局慘烈，秦佩目不轉(zhuǎn)睛：“哦？”

“想來以環(huán)兄也必有感悟，咱們這些人命里仿佛是注定的，少時為功，晚來為名，總之是一輩子不得安生?！?/br>
一片桃花落在盞中，蕩起微波漣漪，李隱兮把茶盞放回去：“你還比我好些，也算是游歷過不少地方，而山河錦繡、九州萬里，我至今卻只去過河南、劍南兩道。”

秦佩不置可否：“漂泊異鄉(xiāng)千里孤旅，可不是一兩句話那般輕巧?！?/br>
“或許罷，不過此生若是有幸，我倒是想去江南看看，不瞞你說，”李隱兮笑意溫存，“這宅子的主人，原籍就在升州?！?/br>
秦佩頭都未抬，把玩著手中棋子。

“我曾問過魏國公，江南是何許模樣，你猜他怎么說？”

秦佩敷衍道：“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李隱兮笑著搖頭：“他道‘有山有水、有花有酒’那便是江南了。”

“要想在江南過得舒服，”秦佩終于肯賞臉抬眼看他，“最好是富貴閑人，這富貴于李兄不成問題，我看這閑字，李兄此生怕是……”

仿佛印證，一陣風(fēng)聲突兀而來。

“公子?！蹦敲麨楹５竦淖o(hù)衛(wèi)單膝跪地，奉上一封密函。

無奈苦笑，李隱兮拆開閱畢，拍拍秦佩的肩：“果然是勞碌命，竟閑不得一天。走罷，該做正事了。”

秦佩跟著他走了幾步，李隱兮猛地回身，湊在他耳邊道：“方才中腹偷換了兩個子，你道就能贏我了么？”

秦佩冷著臉道：“口說無憑，可有人證物證？”

他賴皮賴得義正言辭，李隱兮卻輕輕笑起來：“這樣倒還像個年輕后生。”

秦佩轉(zhuǎn)身便走，步履飛快，耳尖卻微微泛紅。

不知過了多久，秦佩發(fā)覺馬車駛至一處江灘，四野蒼茫，唯有青黃蘆花迎著料峭春風(fēng)搖曳來去。

海雕拿過一個繡蹬，李隱兮踩著下了車，秦佩在一旁抱胸不語。

李隱兮就當(dāng)不曾看見，指著西北方道，“從那里抄小路，便是東宮的崇文館?！?/br>
秦佩立時會意：“你把黃澤泊的……”

“黃呂氏?！苯L(fēng)微寒，李隱兮把手?jǐn)n在袖中，很有幾分畏縮。

秦佩不屑地瞥他一眼，側(cè)身一步，為他擋風(fēng)。

李隱兮剛想道謝，就聽秦佩道：“我是憐香惜玉。”于是他輕笑著再次確定，先前覺得此人是正人君子實(shí)在是大錯特錯。

又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秦佩的指尖都已凍得麻木，才遠(yuǎn)遠(yuǎn)見恨狐引著一宮裝婦人匆匆而至。

“公子，黃呂氏帶到?！?/br>
李隱兮擺擺手，想是為了避嫌，恨狐直接把那婦人請上馬車，李隱兮與秦佩又走至馬車兩邊，隔簾秘語。

“這是朝廷派來徹查此事的秦公子，有什么冤屈內(nèi)情，不妨對他如實(shí)道來，朝廷定會給你黃家一個交代?！崩铍[兮一本正經(jīng)道。

黃呂氏悲切道：“不瞞兩位公子，我家老爺實(shí)是冤枉，冤仇似海，你讓他如何瞑目啊！”

“若是黃大人不曾謀逆，那么又是誰要陷害于他？”秦佩近乎認(rèn)命地問道。

“朝廷之事，妾身乃婦道人家，自然不便多問，但……但在老爺蒙冤屈死前，確實(shí)對妾身提起過，恐怕都畿道有人要置他于死地。”

秦佩詫異道：“東都司馬，大小也是個正五品的官，誰有這么大膽子？”

“是曾蒲那小人！”黃呂氏哽咽道，“這廝從來只會鉆營奉承，欺上瞞下、貪贓枉法，沒有他不敢做的。他與我家老爺素來不和，我看八成是他逮住了機(jī)會，愚弄了范大人，才對老爺下此狠手，不僅謀他性命，還詆毀他的官聲！”

秦佩沉聲道：“難道僅僅是不和么？你再仔細(xì)回想，黃大人是否察覺到什么，抑或是無意取到什么要緊的物什，比如文書一類？”

車內(nèi)靜寂片刻，黃呂氏顫聲道：“可我畢竟不知你們的底細(xì)……”

李隱兮不動聲色，從袖中摸出個錦囊扔給恨狐，后者小心翼翼地遞進(jìn)車內(nèi)。

車廂內(nèi)窸窸窣窣一陣響動，那錦囊又被原樣送了出來，李隱兮接過，打開瞥了眼收回袖中。

“多謝夫人相助，若黃大人果真負(fù)屈含冤，不管此事背后是再大的官，又有再大的難處，朝廷都會還他一個公道?！?/br>
黃呂氏似乎幽幽嘆了聲：“若公子真能為亡夫伸冤，也不枉妾身茍且獨(dú)活一場?！?/br>
送走黃呂氏，李隱兮撫著錦囊，忽而道：“明日曾蒲設(shè)宴，以環(huán)兄還是列席為佳。”

秦佩沒好氣道：“你不去？”

“你我分頭行事，”李隱兮深思道，“倘若……倘若到明夜我都不曾回府，你就速速離開洛京，越快越好?！?/br>
秦佩蹙眉：“其一，敵暗我明，你又怎知這一切不是個圈套？其二，以你的身份貿(mào)然涉險，恐怕還是……”

李隱兮緩步踱至江邊，任憑浩蕩江風(fēng)吹亂衣衫發(fā)鬢，而后他回頭一笑：“君子道者三……”

秦佩終未再勸說下去。

圣人曰：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者無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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