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的雜念，看到什么就畫什么，亂七八糟地涂畫半晌，倒也真畫了個七八成像的謝緣來。畫完后，他啪嗒一聲丟了筆，抓起一個坐墊往謝緣那邊砸去：“好了你趕快把衣服穿上，我這里還是時常有小妖精出入送零食的，被人看見了就太丟臉了?！?/br>
謝緣披衣起身，疑惑道：“丟臉？你莫非不知道，你府里那條小鯉魚精早便將你我的事傳遍了整個桃源，四處跟別人說你終于愿意當(dāng)一只正常的桃花妖了，還拐了個俊俏男人進(jìn)洞子，成日尋歡作樂，流連風(fēng)月。你不奇怪為什么這些天都沒人來找你么？那都是給咱們兩個留下獨處空間呢?！?/br>
桑意張了張嘴巴，沒發(fā)出聲音。

謝緣又道：“你睡著時我也順便改了門禁，你那個門禁實在是太好猜，也省得別人來打攪咱們?！?/br>
桑意的嘴巴長得更大了：“啊？你改成什么樣了？”

“問題倒是沒變，就是答案略微變了變，我來給你演示一下。”謝緣揮揮手，很快，桑意便聽見了門禁的留聲之術(shù)再度演現(xiàn)：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從此路過，留下買路的零食和話本子。請問：樹是誰栽的？”

謝緣沉聲道：“是桃花妖王的寶貝情哥哥謝緣栽的?！?/br>
啪嗒一聲，門禁破開。

桑意臉都綠了：“你你你你……”

謝緣道：“而今我?guī)е一ㄐ幕貋砹?，你也不用修煉了，所以我已?jīng)讓人將這個門禁的答案張貼了出去，等這幾天月晦過了，桃源的所有人便會都知道了。”

桑意扭頭就走，開始打包衣服，又摸去后園把他圈養(yǎng)的一只肥貓抱了起來。

謝緣走過去瞧他，立在門邊看著：“你干嘛？”

桑意假模假樣地擦眼睛：“我要和你分手，太丟臉了?！?/br>
謝緣走過來把人帶著貓一起抱住，低笑道：“是么，你也知道？恰恰是臉丟盡了，再同我分手就是更加丟臉的一件事。你的臉丟盡了，我的臉亦丟盡了，此后人人都曉得桃花妖王將北詔最負(fù)盛名的佛修國師拐回了家，那國師還為他還俗，追了幾千里遠(yuǎn)。”

桑意咕噥：“哦。”

“哦什么呀，我是怕了你了，分手和分開這樣的字詞以后都不許再說，曉得嗎？”謝緣道，“下輩子也不許說，曉得嗎？”

“知道啦知道啦。”桑意整個人放松，向前倒在謝緣懷里，要他把自己整個兒扶著，搖搖晃晃地抵在他懷中。肥貓掙扎了幾下，跳上他肩頭，又順著爬去了謝緣后背，扒著他的脖子蹲下來，尾巴一甩一甩。

謝緣摸了摸他的頭。

桑意小聲道：“我也是怕了你了?！?/br>
謝緣笑。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抱了一會兒，過后，謝緣輕聲問：“小朋友，還想跟我回北詔嗎？桃花心我?guī)砹?，我想，你大約也更喜歡呆在你娘親那兒?！?/br>
桑意想了想，不假思索地答了聲：“好啊?！?/br>
然而過了一會兒，他又改口道：“算了?！?/br>
謝緣問：“怎么了？突然又不想回去了？你娘親很掛念你，說不定很想你?！?/br>
桑意搖搖頭：“娘親她會掛念我，可娘親不是會為了感情耽誤自己的人。我想了想，人妖終究殊途，再過幾個月，我的小弟弟也該出生了，再賴在她身邊也不是很好意思?！?/br>
謝緣瞅他。

桑意低頭對了對手指，鼓足勇氣道：“我知道你和娘親都是不嫌棄我，很喜歡我的。我也很喜歡你們，不過我覺得人要知足常樂，能夠來上這么一回就很好了。”

謝緣靜靜注視著他：“那么你覺得這一世快樂嗎？若是快樂，我也希望能陪同你白頭偕老。甚而我可以用桃花心再重來幾次，或是令時間永恒，這樣的話，你便能永永遠(yuǎn)遠(yuǎn)地待在這一世中。我想過，我們一起待過三個浮世人間，每一回我都要浪費許多時光與你相認(rèn)，第一世我給你冷眼，第二世我又輕狂不自知，這一世……我欺瞞你在先，也很不對，然則我不愿意來第四回了，我似乎總是在讓你為難?！?/br>
既然你這樣喜歡，那么我就陪你留在這里。你的愿望就是我的愿望，當(dāng)你想要回到現(xiàn)實時，我拼盡全力也要將懸星引煉成，而當(dāng)你不想回去時，我也愿意待在你身邊。

就像你第一世選擇陪我度過余生那樣。

桑意愣住了。

謝緣道：“寶寶，只要你喜歡。”

桑意愣了很久，愣到謝緣幾乎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卻聽見他小聲道了一句：“不用。”

謝緣挑起眉看他。

桑意蹲下來，在地上拔了根狗尾巴草：“你別這樣看我，不用就是不用?！?/br>
“怎么了呢，小朋友？”謝緣也跟著他蹲下來，與他頭碰頭，眼神溫柔。

桑意沉默了半天，而后慎重地開口了：“在這里很開心，而且你其實不用道歉，這一世你真的對我挺好的，我有了娘親也很快樂。我沒有要騙你的意思，我很知足了。但是不管是人是妖，我們都終將一死，到時候要去往哪里，都一概不知。如果我只能這樣一直流浪，百世輪回，那我也是想要回家看一看的，不管家里有沒有零食吃，有沒有話本子看。即便我的家里可能沒有娘親，但是我曉得她是來過的，她會很愛我?！?/br>
“而且——”謝緣聽著，忽而感到桑意伸手過來，握住了他的手，“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我也曉得家里就算沒有娘親，你也是會在的。到時候不管你批評我還是把我打一頓，我都會好好跟你解釋明白?！?/br>
“我？”謝緣佯裝聽不懂，他低低地笑，“我會這樣兇嗎？”

桑意回想著現(xiàn)實中雷厲風(fēng)行的謝緣，猶豫著道：“有……有點兇罷?！?/br>
謝緣悶聲笑：“那我以后盡量改?！?/br>
桑意道：“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嗎？你就盡量改，哼，你先把你瓜皮又流氓的毛病改一改好了?！?/br>
謝緣又笑了。他自然知道，只是他不說。等到時候真的回家了，桑意又會是什么樣的表情呢？

他吻了吻他的額角：“說起來，我煉成懸星引，寶貝想什么時候隨我看一看？這樣重要的時刻，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看一看?！?/br>
桑意想了想：“再等我五個月好不好？”

五個月，是桑年年生產(chǎn)的日子，到時候小小桑也即將出世。此去是他們終結(jié)一切的時刻，故而不想留下任何遺憾。謝緣應(yīng)允了，于是就在桃源和桑意一并住了下來。

期間，月晦過去，桑意閉關(guān)的洞門前變得門庭若市，所有人看了他張貼出去的門禁口訣，每天門口“桃花妖王的寶貝情哥哥謝緣”這幾個字響成一片，弄得桑意見人就跑。謝緣天天逼桑意給他變桃子吃，還用桃子賄賂了上一回又遇見的那一只小肥鳥，要它時不時為他們與桑年年那邊傳信。

那小肥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