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說了好長一段時間。

唐樂繼續(xù)打字回復(fù)。

——好呀，阿姨您說。

對面果然回復(fù)的還是語音。

“沒找錯人就好了，一開始你不通過，我還以為弄錯了呢。因為夏鏡生手機(jī)里顯示的不是這個名字。我還覺得奇怪呢，一個女孩子怎么會給自己起這種名字。”

唐樂趕緊追問。

——哈哈應(yīng)該是顯示錯誤了吧，他那里我叫什么？

“錯了那就不說了吧，是罵人的話，不太好聽。阿姨其實也沒什么大事，只是想和你隨便聊聊。夏鏡生平時有沒有和你提起過家里的事？他在學(xué)校里人緣好不好？應(yīng)該沒有經(jīng)常和別人起沖突吧？”

她問了不少，但唐樂的注意力卻完全被第一句吸引了。

原本以為夏鏡生給他改了個甜蜜的備注，可罵人的話是怎么回事？

正想著怎么才能自然地問到答案，對面的語音又發(fā)了過來。

“阿姨問你這些沒別的意思。就是這孩子這些年都很少和我們交流，我們做父母的覺得越來越不了解他了。阿姨不認(rèn)識他其他朋友，只能來問問你?！?/br>
她還是一字一句說得很慢很慢，語氣里帶著笑意。但唐樂聽完，突然心頭有些難受。

任誰都能聽出句子里的無奈和關(guān)心。她到底還是深愛著自己的兒子，只是不得其法，于是原本溫暖的情意卻只給夏鏡生帶來了沉重和痛苦。

唐樂心頭百感交集，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對面又發(fā)來了語音。

“小唐你還在不在呀？”

她語速慢，唐樂聽完也要不少時間。夏鏡生的母親大約是完全沒有考慮到這一點，于是才忍不住催促。

就像她也不曾換位思考過，意識到自己的兒子早已是個成年人，擁有獨立的意識，渴望尊重和自由。

她不懂，但夏鏡生可能也沒說。

唐樂在打字框里飛快輸入。

——阿姨你別急，我打字不如你說話那么快。

——學(xué)長在學(xué)校里很好的，和同學(xué)老師都相處得都很好

——喜歡他的女孩子也好多呢！

——他真的很優(yōu)秀，我從很早以前就一直崇拜他了

——他脾氣很好很溫柔，人緣特別好的

唐樂一通猛夸，夏鏡生的母親還沒回應(yīng)，他突然又收到了一條消息。

來自此刻話題中心人物。

——你覺得這個怎么樣？

后面附了一個鏈接，點開后是一對毛茸茸的貓耳朵發(fā)夾。

消息繼續(xù)往外跳。

——其實我昨天一起下單了。

唐樂對著手機(jī)噴血，瞬間無法再編輯出任何夸獎他的句子。

那之后，他又和夏鏡生的母親聊了將近一個多小時。

期間唐樂切身體會了什么叫難以溝通。他的母親聊到后來忍不住訴了點苦，憂心忡忡表示一直很擔(dān)心夏鏡生現(xiàn)在那么不聽話是不是認(rèn)識了不好的朋友，會不會學(xué)壞。

面對這類問題，無論唐樂如何解釋，對面回應(yīng)他的只有那萬變不離其宗的“我們也是為了他好”、“我先生就是這個脾氣”。

唐樂無奈極了。

但夏鏡生的母親卻對他這般情緒渾然不覺，聊到尾聲聽語氣似乎十分歡喜，還問能不能經(jīng)常同他交流。

唐樂當(dāng)然不能拒絕。

他在答應(yīng)的同時趁機(jī)又問了一次夏鏡生究竟給了她什么樣的備注。

夏鏡生的母親回答時聽起來十分猶豫。

“啊呀，應(yīng)該真的是顯示錯了，也有可能是阿姨看錯了。你一定要知道的話我打字給你看吧，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啊?！?/br>
等唐樂把這段話聽完，窗口里跳出來兩個字。

——低能

唐樂大驚。

這要讓他不往心里去，也太難了吧！

他甜甜蜜蜜給夏鏡生發(fā)句情話，對面顯示的是“你收到了一條來自低能的消息”，情何以堪？

唐樂十分悲痛，還有點想要興師問罪，可又不想暴露自己和他母親溝通過的事，很是糾結(jié)。

第二天下午不用打工，他閑著也是閑著，剛想問夏鏡生在做什么，就收到了對方的消息，問他要不要參觀一下畫室。唐樂立刻答應(yīng)了。

夏鏡生日常會去的有兩個畫室。一個畫人，另一個畫靜物。

畫人的那個因為模特大都不穿衣服所以日常窗門禁閉，唐樂為了避免被當(dāng)做偷窺狂，以往都只在另一個畫室外蹲點。

他原本默認(rèn)夏鏡生約他去的是后一個，直到對面給他發(fā)來了前一個的地址，還提醒他千萬別跑錯。

唐樂立刻忐忑了起來。

畫人體時不能隨便參觀，這是基本禮儀，夏鏡生不可能不知道。會找他去，要么模特穿著衣服，要么根本沒有模特。

以唐樂近日來滿腦子黃色廢料的狀態(tài)，很難不想多。

當(dāng)初高中備考的時候他也時常和同學(xué)們輪流互換當(dāng)模特，但至多也就光個膀子。如果今天去了以后夏鏡生提出希望他為藝術(shù)獻(xiàn)個身，那可怎么辦。

唐樂十分害羞，甚至想要脫光了對著鏡子找?guī)讉€比較有美感的姿勢和角度。

可惜寢室里有人，只得作罷。

他小心臟撲通撲通跳著前往畫室，一走近，就意識到自己想多了。因為畫室大門開著，還零星有人在進(jìn)出。到了門口往里張望，目之所及全是畫架，人卻是不多。他正猶豫要不要撥個電話，被人從后面攬住了肩膀。

“來啦？”夏鏡生就著摟他肩膀的姿勢，非常順手的在他臉頰上輕輕捏了一下，“進(jìn)來吧。”

他的動作實在親昵。唐樂做賊心虛，趕緊四下張望了一圈。好在畫室里的人都十分專注，并沒有人在意他們。

眼下已經(jīng)是期末尾聲中的尾聲，還沒完成作品的學(xué)生不多，也難怪畫室里人丁稀薄。夏鏡生帶著唐樂走到了一塊尺寸特別巨大的畫板旁邊，伸手指了指一邊還未拆封的快遞包裹。

“喏，你的。”

立刻猜到了其中內(nèi)容的唐樂頓時面紅耳赤。難怪要在這個畫室，這兒有更衣間呀！

“……就在這里換嗎？”他小聲問，“可是還有人呢?！?/br>
夏鏡生瞬間有些驚訝，緊接著笑了起來：“怎么可能，新衣服總要洗一洗才能穿吧?！?/br>
“……”唐樂傻站著眨巴了兩下眼睛。

“你可真是……”夏鏡生笑著挪開了視線，”說你什么才好?！?/br>
終于意識到自作多情的唐樂羞憤欲死，抓起快遞快遞包裹擋住了臉。

“那你叫我來干嘛呀?！?/br>
“陪我呀，”夏鏡生說著拎起了一個沾滿顏料五顏六色的圍兜給自己戴上，又從地上的箱子里拿出了一把刮刀，“想看看你，和你說說話，不行么？”

行吧。

畢竟近距離看偶像作畫也位列唐樂的愿望清單。

他乖乖找了張凳子在夏鏡生身邊坐下，這時才想起來欣賞一下他們面前的這幅作品。

一看之下，卻是大失所望。

畫作看起來已經(jīng)接近成稿。雖不算糟糕，但中規(guī)中矩毫無亮點。也不知創(chuàng)作時是否過于隨心所欲，整體畫面都有種難以言語的不協(xié)調(diào)感，和夏鏡生以往的作品相比實在大失水準(zhǔn)。聯(lián)想起他前日說的“不喜歡畫畫”，唐樂難免有些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