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大姊怎么沒來？”

    文玨一怔，手中的紈扇便沒拿穩(wěn)，啪嗒落在了地上。

    謝懷軒見狀輕笑：“怪我不好，本來安安靜靜坐著突然出聲，嚇著你了么？”說著俯身替她拾起紈扇。

    “不不，不是……”文玨急忙搖頭否認，暗恨自己在他面前笨手拙腳，本來已經(jīng)退去紅暈的臉又紅了起來。

    她見謝懷軒把扇子遞過來，便慌忙伸手去接。謝懷軒卻沒把紈扇直接遞到她手里，而是放在了她面前的桌上。

    文玨縮回手，默默拿起扇子，眼神黯然。

    謝懷軒接著又道：“我聽叔母說你婆婆也來了，她的腳如今可好些了嗎？”

    文玨點點頭：“好多了，如今讓阿梅阿秀扶著，能慢慢地走了，爹爹說婆婆一直窩家里不好，該多出來走走，所以讓娘親帶著婆婆一起來?！?/br>
    她抬眸看了謝懷軒一眼，輕聲道：“阿姊也說婆婆多曬日光對骨頭有好處，不管有沒有傷，都是如此。”

    謝懷軒點點頭：“你大姊說得對?！彼中χ溃翱伤恢f旁人，自己卻言行不一。這幾日休沐，她也要呆在家里不出門么？”

    文玨咬唇，低聲道：“她說她想到了新的機關，要趁著休沐有閑暇，把圖畫出來?！?/br>
    謝懷軒輕聲感慨道：“文小娘子真乃奇女子也。”語氣里帶著由衷的贊嘆欣賞之意。

    文玨只覺心里一陣苦澀，他拾起紈扇來，甚至不愿直接遞給她，她就坐在這里，他卻沒有關心過她的事，一句句問的都是阿姊。

    當蕓巧在國子監(jiān)門口引起那場虛驚，那一瞬間，他第一個去護著的是阿姊……只要有阿姊在，他眼中看到的，就永遠只有阿姊。即使阿姊不在，他心中仍然只有她……

    她只覺鼻梁酸楚，雙眼發(fā)澀，拼命忍著才沒哭出來。

    謝懷軒察覺到她的異樣，仔細地看了看她，見她眼圈發(fā)紅，既詫異又擔心地問道：“你怎么了？”

    文玨避開他視線，聲音細若游絲：“……灰進眼睛里了?！?/br>
    謝懷軒溫言道：“你別揉，閉著眼睛別動。你的女使呢？”

    文玨依言閉上雙眼，搖搖頭。

    “我去找文夫人或六娘過來，你在這里坐著別走開?！敝x懷軒說著起身匆匆離去。

    文玨緊閉著雙眼，聽著他的腳步漸行漸遠漸無聲，才把眼睛睜開，忍了半天的淚珠便在這一瞬間滾落下來，滴在手中的紈扇上，淚水順著細密的絹紋化了開來。

    四處無人，只有習習微風吹過竹林，沙沙輕響，她哭得越發(fā)厲害，視線模糊一片。

    “咦？文二娘？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兒……”單向彥邊說邊向亭子里走，走了一半才發(fā)現(xiàn)她在哭，話說了一半也就戛然而止。

    文玨低頭避開他目光，忍住眼淚小聲抽泣。

    單向彥走到亭子外站住了，小心翼翼地俯身，看了看她的臉，問：“怎么了？發(fā)生了什么事？”

    文玨抽噎了一聲：“灰進眼睛里了……”

    單向彥信以為真，大大松了口氣，走近她身邊：“那簡單，吹吹就好啦！來，抬頭，我?guī)湍愦怠！?/br>
    文玨淚眼模糊中瞧見他走近，羞于被他看到哭腫的眼睛，急忙掏出手帕，捂在臉上，又急又氣地嗔道：“誰要你吹了！”

    單向彥訝然道：“我不幫你吹，難道你自己能吹？”

    文玨此時哪有心情聽他說笑，一想到自己滿腔相思無處安放，在這里偷偷哭卻被他看到，心中又羞又窘又氣惱，大聲道：“你能不能別管我？！”

    她情緒激動之下語氣極差，單向彥倒也不生氣，只為難地撓撓頭，轉(zhuǎn)身走出兩步，想想還是不放心留她獨自一人，又折返回來道：“你要不要吃乳糖？”

    文玨怒道：“你當我是三郎那貪吃鬼只知道吃吃吃么？你們一個個都把我當孩子……我已經(jīng)不是孩子了！”說著一跺腳，便從他身旁跑了過去。

    第116章

    “哎, 我沒把你當小孩啊……”單向彥嘀咕了一句，低頭看看自己手里的糖，“這是我?guī)е约撼缘陌　痹偬ь^看看文玨已經(jīng)跑遠的背影, 稍作猶豫后還是急忙追了上去。

    他雖然擔心, 卻不敢再叫住她, 也沒追得太近，一直遠遠地跟在她后面。走出一段后, 遙遙見到文夫人從前面過來, 文玨快步迎上去，他這才放下心來, 轉(zhuǎn)身離開。

    盧筱方才聽麗娘說找不到二娘了, 不禁心驚rou跳。

    雖說這是盧家內(nèi)院, 內(nèi)有身強體壯的婆子來回巡視，外有護院看守并巡邏，還有端王府的護衛(wèi)守衛(wèi)四周，若是平時倒也罷了，于此非常時期，乍然聽聞二娘不知所蹤，她到底是害怕出事, 便帶著人急急忙忙尋找起來。

    盧筱問了幾個盧氏小娘子, 知道文玨往這個方向來, 便找了過來，待見到她安然無恙才長長松了口氣，本來想怪她不該獨自走開, 但見她眼圈紅腫，一看便是大哭過了，不由擔心地問道：“阿玨，發(fā)生了什么事？”

    文玨哪里說得出口自己是為何事而哭，細聲道：“沒什么事……”

    盧筱見她神態(tài)忸怩，不覺有些意外，但也知沒發(fā)生什么大事，提著的心倒是放下了，便吩咐女使去準備溫水、冰與銀勺，自己帶她回房去洗個臉收拾一下哭腫的眼睛，容后再慢慢問她。

    母女倆順著花園小徑走了一段，迎面見謝懷軒與謝含瑩匆匆過來。

    謝懷軒見文玨與盧筱在一起，便上前來見禮：“文夫人好。文二娘方才忽然被灰迷了眼睛，我沒找到你們，便找六妹過來。她現(xiàn)在可好了？”

    他目光轉(zhuǎn)向文玨：“你的眼睛好些了嗎？”

    文玨羞得頭都抬不起來，哪里肯給他看到自己這么狼狽的模樣，只將額頭抵在娘親的臂上，聲如蚊蚋道：“已經(jīng)好了?！?/br>
    盧筱看了文玨一眼，溫柔地摸摸她的頭，對謝懷軒道：“我已經(jīng)替她吹出來了。多謝你啦，還讓六娘也白跑一趟。”

    謝含瑩搖頭笑道：“自家表姊妹，跑這點路算什么呢，堂姨別這么客氣，我可擔待不起?！?/br>
    盧筱亦笑了：“我?guī)Ф锘胤咳フ硪幌?，你們玩吧?！?/br>
    謝懷軒道：“文夫人，稍后我便準備回東京，若是有什么需要我捎帶回去的，我可以替你們帶回去。”

    盧筱微笑道：“我也沒什么要捎回去的，三郎你有心了?！?/br>
    謝含瑩驚訝地看了謝懷軒一眼：“三哥你這么早就回去了？為什么?。俊?/br>
    謝懷軒只淺笑著點點頭，并未說為何，朝盧筱行禮辭別而去。

    文玨把擱在娘親臂上的頭側(cè)過來一些，偷偷望著那一道遠去的淡青色背影，直到隱入竹林，再也看不見為止。她忍不住又想哭，他來，是因為想見阿姊！他要走，也是因為阿姊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