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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辛星眸色倏地一沉,唇線繃得鋒冷。夜深了,李爵房內的燈尚未熄。陳森手中端著一碗藥茶,靜靜立在床側守著打坐調息的李爵收功。細密的汗珠爬滿了李爵的額頭。他的面色亦自紅而灰,再漸漸恢復到原本的膚白,唇隙間徐徐逸出一縷黃綠色的涎水。陳森沒有及時替他擦拭掉穢物,只是神色肅穆地注視著年輕人身上的變化。待看見涎水顏色漸淺,透明中又夾帶幾縷血絲,他竟是松了口氣的樣子,身體不再緊繃著。終于李爵長長地舒一口氣,睜開眼來。陳森遞上了汗巾與藥茶,李爵拭干凈嘴角,將藥茶一飲而盡。又換一塊巾,李爵七歪八扭地側躺下來,一邊抹汗一邊抱怨:“下個毒也不知道下猛點兒,還得爺費事兒來解,難成大器,難成大器啊!”陳森搓汗巾的手頓了頓,偏過頭來乜斜他:“你就巴不得死了拉倒是不是?”李爵很是混不吝:“誰死了不拉倒?不拉倒還詐尸啊?”“抬杠!”“你杠的我!”“為你好!”“去他的!”老主簿用力把汗巾往水盆里一摜,氣得直走過來,一手叉腰一手戳著李爵鼻尖咄咄逼人道:“你再說一遍!你去誰吶?”李爵嘴一咧,笑得無賴:“去他們的,去那幫不敢光明正大露臉只會躲在陰溝里下絆子的龜孫子?!?/br>陳森好氣又好笑,用力戳了下他額頭,啐他:“躺好了!”這回李爵不胡鬧了,乖乖伸腿躺平,兩手交替上下來回撫肚子。陳森看見了,不無擔心地問一句:“怎么還疼啊?”李爵癟癟嘴,顯得委屈:“我餓!”陳森噗嗤笑出來,故意逗他:“你不會還要吃餛飩吧?”李爵皺皺鼻子:“不愛吃!”“那你還天天去吃?”“不吃不踏實。”“真毒死你就踏實了!”“老馬真慫!”陳森翻了個白眼,頗感無力地搖搖頭:“你說你何苦?人家當初就那么一說,誰不知道那是氣話?你未必真給人逼成殺人犯吶?缺不缺德?”李爵沒搭腔,兀自望著頂上,面上突然冷冷清清的,莫名透露出厭倦。“你每天到我這兒吃一碗餛飩,就不怕我下毒?”記憶中,馬千里曾經怒目而對惡狠狠地問過。“你不看見的時候,每次我都倒半碗湯在你的鍋里,你又怕不怕毒死無辜?”彼時李爵也笑容獰烈地反問。卻最后添一句:“來呀,馬千里,我等著你毒死我!”那之后的一年,李爵果然每天去馬千里的餛飩攤上吃一碗餛飩。每次他只要十個,只要全葷的。包括田力在內,沒人確切看到過他有否將自己的餛飩湯倒回鍋里去。只是李爵依舊未死,依舊每天扎人眼地坐在馬千里的攤頭上吃餛飩,依舊你不搭理我,我不躲避你。倒是陳森同田力講過:“二郎是太相信他不會下毒,才會那樣說的。他也不會真把湯往鍋里倒!”田力訥訥點頭:“先生是不會連累別人陪死的!”陳森怪笑一聲:“他是怕馬千里不換湯,第二天拿隔夜湯煮餛飩給他吃?!?/br>“哧——”見田力突兀地笑起來,同他一道值在太爺許牧房外的辛星不無好奇:“何事發(fā)笑?”田力搖搖頭,往廊沿兒站一站,探出頭去眺望夜色。天上月剩半,依舊很白,很亮。十天。辛星問過田力,為什么李爵那樣篤定是十天?“先生說,朔望一月,晦日,無月,殺人越貨時!”然而殺機涌動卻刻意靜候夜央,等破曉的剎那。“因為這時候人最倦,意最懶,最容易擊潰!”年輕的師爺青衫落拓,似在晨間的白藹中慨嘆自己的失意,揚一揚袖,灑下暴雨梨花般的詩情,將血珠柔和成一闕自成的惆悵。“可惜,還是被你算到了!”掩身于重重先鋒之后的領袖姍姍行出,取一綢玄色遮半張面,雙腳踩住了腥色的磚地,道遺憾卻未顯露遺憾,抖一抖衣擺,零落下一片鈴啷。前院殺聲尚未偃,此處僅有衙役兩三,師爺一名,對著一字列開的十三蒙面人,欣然展顏。來人伸手要來一領青鋒,贊一聲:“李狀元依舊是江湖的李二郎!”師爺擺擺手勸退了決意赴死的衙役,謙一句:“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吾主許你榮華如何?”“慚愧!吾主許我一條賤命!”“即便要你賣命?”“賣了干凈!”“那為何不賣吾主?”“命只一條,賣了,就要不回來了?!?/br>“嘖,忒是可惜!”“未必!”來人眉眼彎彎當是笑了,青鋒一橫,指托劍端,是起勢,亦是拜敬。“請教先生的未必!”李爵請掌,道慷慨:“來!”來蹚黃泉路,來問生死簿,來我掌下拼你的七分本事三分天命,忠心負不負,魂靈辜不辜,皆由活人書。第一掌,力貫胸背,斃一人,傷一雙。二一掌,亂卷風沙,礫為刃,氣似刀。再一掌,裹住干戈下金兵,勸君回頭,回頭無岸,速速領死!我有一雙手,能阻千百軀,當關一嘯,足下立住這道銅墻鐵壁,憑誰叩開?我便是生,我便是死,我便是判官的筆閻王的令,敢叫來命無還!今日之前,滿衙的兵卒只知師爺性怪智多身手好,亦見識過他的性怪智多,卻從未真正領教過他的武。原來他真的強,又不止是強。衙役們俱是駭然的。師爺?shù)奈淞钏麄儊聿患熬磁?,竟先怕了?/br>內院這些人突然都明白了,李爵把自己安排在大人的身前并非因為大家私下揣度的外強中干,并非怯懦,他是將自己充作最后的屏障,是擋住刺客的死線。于他來說已沒有退路了,唯有成功或成仁。他死了,太爺才許死!緊閉的屋門后,許牧穩(wěn)坐在桌前,慢悠悠地品一壺早已涼透的茶。杯空了,有老主簿陳森與他續(xù)上,相視只一笑,都信李爵,也都不懼門破。有紛亂的腳步聲自前而后貫入,殘余的刺客存一絲僥幸,奈何來人是辛星,是田力,還有殺興正濃的衙兵。他們迫著七零八落的蒙面人退入這內院來,要打盡,要成擒。已陷囹圄,余人索性作垂死一搏,只攻李爵。力達千鈞的一掌拍下,李爵單手迎上,非但穩(wěn)穩(wěn)格住,還有余力同刺客斗一斗內功修為。兩股力量一遍一遍在掌間撞擊,誰也不能將誰逼退,暗流的涌動rou眼無法窺探,所有人只是看見刺客同李爵角力,兩人仿佛都入了定般,維持著對掌的姿勢,一動不動。“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