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零——”悠遠的鈴聲飄忽響起，起初只是在沉悶的雷聲中漏出幾聲，而后越來越急，越來越響，密密集集，幾乎蓋過雷聲。

長街盡頭出現(xiàn)了一支隊伍。

枯瘦的老者手執(zhí)木杖，另一手晃動金鈴。

他的身后跟著數(shù)名身披紅色衣袍的男女，更后面，是眾多尋常打扮的村人，均面無表情，仿若行尸走rou。

四爪蛟旗迎風飄蕩，給這場深山村落間的古老祭節(jié)平添了幾分古怪的意味。

數(shù)雙妖目同時落在這一支凡人隊伍上，忽然，又一聲雷鳴在山間炸裂，修為低微的妖物瑟縮起身體，忌憚地望著懸在頭頂?shù)睦自啤?/br>
“大王饒命，小的真不知道那群妖怪們在干什么?！本G色巨蟾蹲在地上，抖動著肥碩的身體瑟瑟發(fā)抖。

巨蟾尚且處于懵懂之中，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跟著大部隊跑得好好的，忽然四腳凌空，緊接著就被撞上了兩個凡人，其中一“人”對他露出了熟悉的部位——一顆猙獰可怖的蛟腦袋。

自從上回蛟口脫險后，巨蟾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輕易外出打獵。今天還是他鼓起勇氣第一次出門，結(jié)果卻被對方抓了個正著。

可怕的蛟腦袋晃了一會，很快變?yōu)榱讼嗝谗詈诘钠胀腥四印?/br>
蟾蜍蹬了幾下腿，內(nèi)心生出絕望。

“我上上上個月才生出靈智，啥都不知道啊呱?！?/br>
蛟單手拎起巨蟾，也沒真打算問出些什么，純粹是逗個樂子。那丑妖怪走著走著掉了隊，被抓到了還愣了很久，挺蠢的。

“那群人在干什么？”

蟾蜍瞪著巨大的白眼激動道：“這個我知道！當然是給大王您進獻祭品啊?！?/br>
凡間龍蛟罕見，沂山之中也就只有一條赤尾蛟而已，蟾蜍看到他的蛟首，便只以為他就是赤尾蛟了。

“我還是只小蟾蜍的時候，目睹過大王的威容，大王您當時真是英武不凡，吃了祭品后一個擺尾就將翻涌的河水鎮(zhèn)壓了，沒過一會兒雷云也散了。什么時候我也能修煉到這么強大啊呱？”

靈智未成熟的蟾蜍，腦袋似乎比他想象的還要不靈光。

蛟嫌棄道：“重投一次胎吧?！?/br>
蟾蜍：“呱？”

他還沒聽明白，就感覺身體一輕，化為一道綠線被扔進了河里。

蟾蜍：“……”

“來了。”一旁的金龍出聲提醒，同一時刻，濃重的妖氣升騰而起。

祭祀的隊伍停了下來，身穿紅袍的男男女女被推到了岸邊，河水翻騰，拍打著深色泥土，浸濕了鞋襪。

天空已暗如子夜。

嗚嗚咽咽的哭聲響起，起初只是抽泣，慢慢的抽噎化為痛哭。那些被選為祭品的人在冷風中渾身發(fā)顫。

“嘶——”從腳底心傳來刺痛，蛟抬起腳，眉頭皺得死緊。

金龍：“怎么了？”

蛟搖搖頭：“沒事，好像是被蟲子咬了?！?/br>
第13章、魚仙河神（3）

又過了一會兒，金龍朝著旁邊挪動了幾步：“腳下有東西。”

蛟低下頭，只看見厚厚的黑泥土，沒有發(fā)覺異常。但剛才腳底確實有微弱的疼痛感，于是詢問地看向龍。

金龍動了動腳，直到腳底心的癢意漸消。

“村長，我看到王山王玉了！”人群中忽然爆出喊聲，有人直指龍蛟站立之處，神情激動。霎時間，整支隊伍的人都朝著他們望了過來。

為首執(zhí)鈴的老人目中閃現(xiàn)精光：“祭品不全，河神不會現(xiàn)身，漲起的巨潮會淹沒村子！”

跟在“祭品隊”身后的青壯年們紛紛從隊列中走出，數(shù)雙眼睛死死盯著這兩名逃離者。

沒有誰愿意犧牲親朋的性命，但當犧牲能換取多數(shù)人的生存后，這點不愿也變得微不足道。他們氣勢洶洶地沖向王氏兄妹。

“不許跑！”

村民很快一擁而上，將不跑不鬧的“王氏兄妹”拉進了隊伍中。

蛟一眼掃遍眾人，沒有在其中發(fā)現(xiàn)母魚的蹤跡。

其中一位大漢看著金龍，疑惑道：“玉妹子，你怎么不哭了？”

金龍面無表情：“認命了?！?/br>
大漢：“……”

山林廣袤無邊，想在里面找出兩個人無異于大海撈針。他們在發(fā)現(xiàn)祭品失蹤后，進山找了一天一夜沒有結(jié)果，轉(zhuǎn)頭一看——人卻自己跑回來了。

金龍：“想了想，比起藏身山林，我還是更愿意以身侍蛟。”

蛟：“……”

金龍的覺悟震到了村人，大漢的眼神中透露出敬佩，但手腳還是很麻利地把他們推到河邊。

雷聲大作，電閃雷鳴，河水翻卷洶涌，整片天地仿佛都被籠罩在噩夢之中。

蛟收回目光道：“雷云遮頂，更遠處卻沒受波及?！?/br>
這根本不是正常的雷鳴天。

“天有異象，誰都看得見，卻誰都不敢言?！迸旁谒麄兩砬暗募t袍女子出聲說道，“沂山之苦從來都不是因為天災，自從‘河神’來了，雷災也來了?！?/br>
蛟看向她。那是一個普通的年輕女子，和其他面如死灰的祭品別無二致。

確實——

“是劫雷?！彬孕扌袛?shù)萬載，度過的雷劫數(shù)不勝數(shù)，自然不會認錯。

“啊——”

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慘叫，隊伍中間的年輕男子忽然發(fā)出凄厲叫喊：“救，救我——”

他身材瘦削，沒有絲毫外傷，整個人卻渾身顫栗，牙關(guān)緊咬，仿佛在承受極大的痛苦。

為首的老者停下了搖動金玲的動作，渾濁的眼中冒出精光：“河神已挑好了祭品，災禍將不會降臨。”

村民們紛紛低下頭，匍匐在地，嘴中念念有詞。

沒被選中的人面容松動。一切似乎塵埃落定，他們退離了岸邊，只留下倒地哀嚎的男子一人。他徒勞伸著手，表情猙獰，目呲欲裂。

無數(shù)道雷電在他身周落下，很快，刺目的藍光將他的身影吞沒。

隔著不遠的距離，只聽得到他“啊啊”的叫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雷聲漸止，劫云飄散，河水歸于平靜，天空中顯露出灰藍的光芒。

群妖們動了。

他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