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另一名族老看了眼展放，見他一十五歲少年，身量都還沒長成，就要被母親和兄長掃地出門，一時于心不忍。

“阿放年不過十五，代夫人就忍心讓他離府而居？便是分家，又何不分給他些產(chǎn)業(yè)傍身？也免得以后總是牽腸掛肚……”

代夫人扶額，一副為難的樣子道：“族老，非是我這做母親的狠心……可這些產(chǎn)業(yè)俱是夫君辛苦打拼而來的，阿放如此不懂事，我怎么放心將產(chǎn)業(yè)交到他的手中，任由他敗壞？再者，本身律法族規(guī)都是如此規(guī)定，家中產(chǎn)業(yè)俱應(yīng)由長子繼承，次子可酌情分得少部分銀兩。他不善經(jīng)營，年紀(jì)又小，我做主為他多分些銀兩，已是偏向他了……”

銀兩哪比得上產(chǎn)業(yè)細水長流……

族老被前方的老族長看了眼，唇角動了動，沒再說話。

最后敲定了分給展放的五百兩銀票并一些散碎銀子傍身，其余兩百畝良田、一百畝水田，并兩個山頭農(nóng)莊，另有商鋪三間，這些全歸展放兄長展川澤所有。

展家在之后會拿錢購買五十畝田地歸到族產(chǎn)中，算是答謝宗族的。

一切塵埃落定，族長最后肅容問向展放：“阿放，你可有何異議？有何想法都可在此時說出來，有我等老骨頭為你解決，可要等此間事了再出去鬧起來……你要知道，展氏族里可容不下這等不識好歹之輩。”

展放搖搖頭。

“我只有一事想問問母親?！彼聪蛏鲜椎拇蛉?。

在他人眼中，這個少年人的容貌當(dāng)真是得天獨厚，全容城都找不出長相如此俊美的少年郎。

他一雙劍眉英氣十足，氣質(zhì)明朗富有朝氣，此時眼眶微紅，帶著點濡慕的可憐神色，讓人止不住心生憐惜。

代夫人年逾四十，一向?qū)捜轀睾?，溫柔典雅，見展放如此說，也沒有露出異樣的表情。

“我到底是不是您親生的孩子？”

展放是真的疑惑此事。

代夫人對他一直都是如此，深怕外人不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有多么讓她失望。

哪怕自己再如何折騰，無論是好的亦或者是壞的，她仍舊端肅著這張面容，不見一絲意外，似乎在她眼里，自己這個兒子注定就是入不得她的眼。

讓展放失望的是，代夫人沒有任何動容。

倒是身旁的展川澤開了口。

“阿放，莫要任性了，你這般說，豈不是叫母親傷心？”

展放給了他個白眼。

他向來與展川澤不對付，而且，他一點沒瞧出代夫人有一絲傷心的意味。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族老不好對著人家親母子多言，將一概事了就相攜離開。

出了前廳，外面竟然淅淅瀝瀝下起了毛毛細雨。

丫環(huán)給代氏打傘，她們一行慢慢向著后宅走去。

后面跟著的展川澤，他的小廝將傘遮到他的頭頂，因他長得高大，小廝需要高舉傘柄，只是如此一來，小廝的大部□□體都露在傘外，漸漸地淋濕了。

展放在廳前的廊檐下呆呆站了會兒。

一旁驟然得聞小少爺被分出展府而失魂落魄的阿寶也跟著呆呆的，不知道想些什么。

他們來的時候什么都沒有準(zhǔn)備，傘沒有，送傘的人也沒有。

展放看了會兒越來越大的雨勢，眼睛微瞇，整個人沖入雨簾。

阿寶猝不及防之下愣了兩秒，才反應(yīng)過來向著那個雨中奔跑的身影喊著：“少爺！慢點！當(dāng)心滑倒！”

代夫人一行必經(jīng)之路有一片泥土小道。

一下雨便成了泥濘小道，只有幾塊鵝卵石供墊腳行走。平常時則是正常的小路，兩側(cè)是精心修剪的花草，郁郁蔥蔥。

正在這時，先是展川澤被后方的巨力給推開，一屁股坐在了泥水里。

冰涼的泥湯瞬間就洇透了他的外褲、里褲，這股涼意像是能直通丹田，讓他打了個寒顫。

緊接著代夫人和丫環(huán)尖叫了一聲。

隨著丫環(huán)憤憤的一句：“小少爺！”

清朗的哈哈笑聲飄遠。

代夫人和丫環(huán)的身上無一例外都被人刻意濺了一身泥花。

“這個阿放……”

代夫人擦了擦臉頰上的泥水，帶著些責(zé)怨味道地嘆息。

展川澤被小廝扶起來，十分狼狽，盯著那個跑遠的身影面色黑沉。

夜半時分，代夫人突然喚丫環(huán)進來。

丫環(huán)點上燈，房內(nèi)被籠罩在一片昏黃的光線中。

“夫人？可是睡不著？”

丫環(huán)遞上去一盞溫水。

代夫人點點頭。

“阿放那的東西可都收拾妥當(dāng)了？”

丫環(huán)：“是。聽說小少爺就帶了兩個箱籠，以前淘換的珍玩都沒有帶?！?/br>
“……就知道他這個性子不是長性的?！?/br>
“你看前兩年他寶貝得不行的那只畫眉鳥……還給起了個名兒，叫嬌嬌兒的。不過是被我責(zé)問幾句，他說丟就丟了，到現(xiàn)在可還聽他提過？”

代夫人嘆道，“那時候老爺還在，他文不成武不就的，就愛些斗雞斗狗，雖說現(xiàn)在漸大些不見他玩弄這些了，但是哪能是說改就能改好的，你瞧著吧，他這頭拿了這些銀子，必是要撿起來的?！?/br>
“今兒個還問我，到底是不是我親生的孩子，真是……”

“若不是親生的，哪里會有人忍他這些年呢……”

代氏聲音越來越低，在床帳內(nèi)的神情也模糊不清。

丫環(huán)聽著夫人細數(shù)了一遍前些年小少爺胡天胡地的做派，不由得跑了神。

那時候的小少爺又愛笑又愛鬧，他長得又好看，身后總跟著一串提著鳥籠、捧著雞、牽著狗的小伴當(dāng)，來來回回總能聽到他的笑聲。

其實也就夫人和大少爺不喜歡，其他無論小廝丫頭還是管家，都是極喜歡與小少爺多說兩句話的。

而且，在她看來，小少爺也并未做過什么罄竹難書的荒唐事兒，最過分那兩年不過是因著夫人偏心，只疼大少爺，這才做下些不妥當(dāng)?shù)氖虑椋幻靼追蛉嗽趺淳陀X得他罪無可恕似的……

想著想著，丫環(huán)也不知道該回點什么話，只默不作聲。

代氏也沒有要跟丫頭閑聊的意思。

似乎，她突然從夢中驚醒，說了這一番話既是感嘆，又似是為說服自己，讓自己心安理得的繼續(xù)睡下去。

果然，她讓丫環(huán)熄了燈，重又躺下，蓋好被子，一覺到了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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