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放！”

    秦淮又打了個(gè)噎嗝，用力把師廣陵的臉拉到面前，他們離得太近了，嘴唇幾乎碰到他的臉：“你說呢，你……你是不是，就喜歡聽我叫你道長……那你從明天開始要叫我殿下，知道么？”

    “……”

    不知她對這件事積怨多久才會(huì)說出這種話，“道長”這個(gè)稱呼很托大么？師廣陵想不透。不過，與其說他想不透秦淮，不如說他是想不透一個(gè)酒醉之人的心思。

    秦淮糾纏了他沒多久，突然低下頭，將臉埋進(jìn)師廣陵懷里，這個(gè)舉動(dòng)讓師廣陵渾身汗毛都立起來了。

    他想把秦淮強(qiáng)行扯開，手剛握上秦淮的肩膀卻又停了下來。

    ——師廣陵感覺到自己胸前的玄服被洇濕一片，秦淮她……竟然哭了？

    第25章 我表字長澤

    師廣陵對于眼淚并不陌生，他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女子的眼淚，他見過。

    他曾在戰(zhàn)亂年代離開宗門下山歷練，見識(shí)了諸多疾苦，母子離別，勞燕分飛，考批忽喪，流離失所……師廣陵見多了悲劇，也見多了眼淚。

    但是那些就仿佛在看書中故事，他只是個(gè)旁觀者，從來沒人將眼淚哭在他懷里，那滴眼淚好像能透過他的玄袍，落在他心上。

    懷里那人溫?zé)岬暮粑粩鄵湓谛乜?，透過衣服布料直燙進(jìn)去。

    師廣陵感到非常不自在，試著推開秦淮，后者發(fā)出一聲不情愿的鼻音，兩條手臂抱住他的腰，整個(gè)人都貼到他懷里去。

    師廣陵推開她的動(dòng)作終于遲疑，低下頭看著將臉埋在自己懷里的秦淮，她采取尋求庇護(hù)的姿勢，整個(gè)人蜷縮在自己懷里，一邊用手臂勒緊他，一邊淚流不止。

    師廣陵心中嘆口氣，最終還是抬起手，把手掌輕輕壓在秦淮毛絨絨的頭頂。

    他僵硬地環(huán)住秦淮的肩膀，想來這算一個(gè)不是特別失禮的姿勢，然后笨拙地拍她兩下，后者大約感覺到安慰，禁閉著眼睛將臉都埋進(jìn)他懷里。

    師廣陵被秦淮壓著身體沒辦法坐起來，只能側(cè)躺著，銀色的發(fā)絲鋪了一床，他微一低頭，便有幾根垂到秦淮身上，像溫柔的月光籠罩下來。

    秦淮只安靜了沒多久，酒精又令她沒辦法安寧，她將額頭抵在師廣陵胸口，大約以為自己能從天靈蓋長出一根角，可以把面前這個(gè)人戳穿，可以把她看不爽的一切戳穿。秦淮一邊愚蠢地用腦袋頂著師廣陵，一邊低聲嘟囔著自己才聽得懂的話，師廣陵感到疑惑，便湊近了些，終于聽清她說的什么。

    “為什么女人要被這樣苛待……你長得丑說你活該，你長得胖就說你不努力，你不賺錢，沒學(xué)歷……說你沒用，你能賺錢、有學(xué)歷、為了保持身材幾天幾天不吃飯，只是不結(jié)婚而已，又說你不爭氣……還要怎么爭氣……??？你告訴我……”

    秦淮突然爬起來，抓著師廣陵的衣服用力搖晃幾下，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撼動(dòng)他，又消停了，仰頭往后倒。師廣陵眼疾手快地?cái)堊∷阉龘频阶约簯牙?，避免這醉鬼摔到地上摔斷了脖子。

    “真扯淡……”

    秦淮嘟囔完這句之后，突然捂住嘴干嘔，但是她肚子里的東西早就吐光了，根本嘔不出什么。

    她難受過后倒是老實(shí)了，重新趴在師廣陵胸口，癟著嘴，沉默著，像個(gè)受了委屈卻無能為力的孩子。師廣陵以為她接下來會(huì)嚎啕大哭，至少也會(huì)嗚咽幾聲，但是秦淮自始自終都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師廣陵突然覺得心中有股無名之火，自己說過會(huì)護(hù)秦淮周全，如今卻連她在哪兒受了委屈都弄不清楚，這讓師廣陵很生氣。他倒沒覺得因?yàn)閷ο笫乔鼗床艜?huì)這樣生氣，而是因?yàn)榍鼗词莻€(gè)凡人，連一個(gè)凡人都護(hù)不住的話，顯得自己無能。

    好在秦淮這種狀態(tài)也沒持續(xù)多久，她哭累了有些迷糊，埋頭在師廣陵衣服上蹭幾下。

    ……這女子一喝醉就變得皮了起來。

    師廣陵握著秦淮的手，將她抓的他那一片衣角解出來，秦淮這次倒沒拒絕，但是她徹底變成倚在師廣陵胸口的姿勢，沒辦法藏起臉。秦淮雖然意識(shí)模糊，眼前有光還感覺得到，只好拿手背蓋住眼睛，一顆淚珠就從她被擋住的眼角滑落下來。

    師廣陵不知其中緣由，總歸不能任由秦淮這樣哭下去。秦淮床頭柜上擺著個(gè)眼熟的小瓷瓶，師廣陵瞥見了，認(rèn)出正是他之前送她的那瓶。他將那小瓷瓶拿過來，從中倒出一粒圓圓的淡青色丹藥。

    師廣陵握住秦淮一只手腕，將秦淮的手臂輕輕拉開，后者立刻把臉扭到一旁，不想讓自己哭泣的樣子被人看到。前者只好用手捏住秦淮的下巴，叫她轉(zhuǎn)過頭，然后將丹藥強(qiáng)行塞進(jìn)她嘴里：“吃下去?！?/br>
    那顆藥下去之后就在嘴里化開，吐都吐不出來，清涼的液體從口腔到咽喉一路向下滾，帶著一股清新淡雅的花香，最終消失在五臟六腑內(nèi)，與之一同消失的還有醉酒后的不適。

    秦淮忍不住抬起眼睛看向他，眼神依舊迷茫無焦距，表情卻充滿疑惑，臉上還掛著淚珠，卻早就忘了自己哭的原因。師廣陵見她一臉天真，忍不住伸出手指在秦淮臉頰上輕輕一揩，擦掉一滴眼淚。

    做完這個(gè)動(dòng)作，師廣陵微微挑起眉頭，臉上的表情帶了點(diǎn)驚訝。秦淮困得不行了，就貼著師廣陵的手心把自己的臉拱過去，纏著他的手臂也又重新將他抱緊。

    師廣陵低頭看著秦淮，像雕像一樣，許久沒有反應(yīng)，直到秦淮小聲嘟囔一句“道長”，才將他注意力拉回來。師廣陵幾不可查地嘆口氣，伸手將秦淮攬?。骸澳悴皇遣幌步形业篱L么?！?/br>
    秦淮半夢半醒的，許久反應(yīng)不過來，師廣陵以為她睡著了，才聽?wèi)牙锏娜肃洁煲痪洌骸皫煆V陵……”

    這副模樣真叫人忍俊不禁……師廣陵都沒意識(shí)到自己在笑。他覺得秦淮這種狀態(tài)下根本聽不到他說話，于是低頭湊到她耳邊，說話時(shí)用上一點(diǎn)靈力：“我表字長澤?！?/br>
    ＊

    秦淮這一夜睡得很不舒服，不過她早就做好心理準(zhǔn)備，宿醉頭暈，完全是自己自作自受。但是為什么總覺得床上很擠，翻身都翻不動(dòng)……

    秦淮終于被擠醒了，一睜開眼，天光大亮，她迷迷糊糊的，好像也沒聽到鬧鐘的聲音，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睡覺睡到自然醒的感覺？

    秦淮想從床上爬起來，手一用勁，卻摸到一具溫?zé)岬?、明顯屬于人類的身體，她愣在那里，許久之后，在那具身體上輕輕按了兩下，然后慢慢抬起頭。

    師廣陵正用那雙淺金色的眸子看著她，眼底沒什么情緒波動(dòng)，平靜得秦淮以為自己在做夢。

    ……是真的在做夢吧，師廣陵怎么爬到她床上的？可是這個(gè)姿勢，怎么看他都不像單純躺在自己床上睡覺的樣子。

    身體的感知仿佛都在這一瞬間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