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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斬首之刑,宅邸抄沒。至于司天監(jiān)提點郎榮,因其懈怠,疏于職守,未能確析天神托于天子之夢,以致不能夠提前發(fā)出防汛警示,實不宜再任司天監(jiān)首位,即日革除一應(yīng)所有官銜,免其蔭封。一應(yīng)相干官員亦罰俸降官的罰俸降官,革職流徙的革職流徙,不必贅提。擬旨下來不過幾句話的功夫,整場辯論卻持續(xù)了半月有余。起先論點還膠著于王楨,從他該不該死到該不該誅族,議事堂整日吵得不可開交,臉紅脖子粗。每日辯論一散,眾臣們找鞋的找鞋,扶冠的扶冠,衣冠整齊地出了門之后,又是拱手禮讓,請對方先行的優(yōu)雅文人了。這還是因為姬允討厭御史臺那幫子嘴毒似刀,能一封奏疏把人罵得恨不能重回娘胎的刻薄御史們的緣故,而將大半御史留在京中,沒有參與進(jìn)來的結(jié)果。隨著從王楨究竟如何定罪,辯到新頒法令中的具體條律,再發(fā)散到為政理念,辯論方向便如脫韁野馬一般,徹底沒了方向,放縱不羈地向前跑去,越跑越遠(yuǎn)。姬允每日能被氣得肚子鼓起來,散會回來先要猛灌兩口涼茶,讓自己消消氣,才和白宸講話。不免又提及今日辯論過程,又要?dú)獾米冃危族纺笾滋詹璞K,大拇指指腹摩挲著杯腹,另一只手按住姬允的,安撫地微微笑著:“鳳郎與他們吵了這幾日,還沒吵出個結(jié)果來嗎?”姬允被溫?zé)岬恼菩母沧?,肌膚相貼間兩人的溫度漸漸交融,再大的火也發(fā)不出來了。他仍皺著眉,抿抿唇,忍住了那聲到口的冷哼:“今日居然還扯到了我修佛法,以仁慈為政,便是王楨一時不清醒,犯了小錯,究竟并非有意,世人誰不犯錯,尚可寬宥一二——朕廣建佛寺,念經(jīng)拜佛難道是為給他們脫罪用的嗎?事事仁慈,皆可原諒,等他們野心不足,爬到朕頭上來了,欲取朕而代之,朕也任由他們嗎!”實在忍不下,他重重地吐出口氣,冷笑道:“只怕屆時朕想原諒,也沒那個必要了?!?/br>摩挲杯腹的手指微一頓,白宸臉色好似白了一下,他垂下眼,看了看杯中碧綠茶湯,片刻,道:“那鳳郎究竟是想如何處置?”“王楨對本案負(fù)有第一緊要的責(zé)任,如何處置他,基本決定如何處置接下來的人。鳳郎若是想要大殺貴族們威風(fēng),自可將人抄家滅族,這樣一來,對郎榮的處置也就不會太輕,正可借此敲打權(quán)勢日重的顧大將軍,只是鳳郎目前尚需倚重顧大將軍按壓藩王,阻隔后梁,此時與大將軍正面對峙,并無太多好處……鳳郎怎么想的?”這幾日辯論,姬允獨(dú)自在堂前面對唇槍舌劍,白宸因無官職,無從聽政,只每日聽姬允滿腹怨氣在發(fā)牢sao,適時地在人即將爆炸之前給予安撫,也不怎么發(fā)表自己的意見。“王楨死活有什么要緊,左右不過是拿來頂包的。我既不能拿顧桓那廝怎么辦,也只好殺雞儆猴罷了。他們倒好,連王楨也要保?!奔г蕽M臉怨氣,又頓了一下,對白宸詫異道,“你之前不是說我態(tài)度應(yīng)更強(qiáng)硬一些,別叫他們拿捏住嗎?”“鳳郎應(yīng)該強(qiáng)硬,是不要讓人誤會了鳳郎的態(tài)度,以為自己拿捏住了鳳郎。而形勢既不許讓人強(qiáng)硬,便應(yīng)適當(dāng)?shù)赜兴讌f(xié),還不能叫人看出來你是在妥協(xié)。王楨藐視天子權(quán)威,乃是忤逆之罪,罪大惡極,其無可恕?!蹦﹃嗽S久的茶杯終于碰到唇邊,白宸啜了一口,微笑道,“只是鳳郎可還記得,之前鳳郎金口說過一句,只要王楨救災(zāi)得力,免他親族連坐之罪?!?/br>王楨的罪便這樣定了下來。王楨罪名既定,其他人也就好辦了。尤其是郎榮,竟只是被革職,算是很給了顧桓面子,眾貴族們放下心來,紛紛同顧大將軍道賀。顧桓僵沉著臉,毫無笑意地向道賀的人拱拱手,見姬允屁股離開了御座,要回內(nèi)室了。抬手把身前的人揮開,大步跟在那人身后走了進(jìn)去。第27章姬允前腳拐進(jìn)屋,后腳顧桓就跟了進(jìn)來。這些日子里,姬允私下里幾乎沒有見過顧桓,他是被氣著了,懶得看見他。顧桓想必心里也有數(shù),也不到他跟前來討嫌。這下他擅自跟進(jìn)來,姬允不大高興,但也無意追究這人的失禮冒犯——主要是追究也沒什么用處。李承年呈上茶來,姬允飲了口,才撩起眼皮,看向?qū)Ψ剑骸按髮④娺@是怎么了,看著臉色不大好?!?/br>對一個人的稱謂,在某種程度上可以反映出很多東西。姬允平時喊顧桓顧卿,愛卿,甚或有時候喚他桓郎,私下見面還一本正經(jīng)叫他大將軍,以姬允素來性情,其中的不高興就洋溢得十分明顯了:我還沒沖你發(fā)脾氣呢,你倒向我來甩臉子?顧桓在堂下站著。顧大將軍既是朝廷第一重臣,又是姬允的親舅子,大約是擁兵自重,大約是恃寵生驕,顧桓在姬允面前委實是不講什么君臣禮數(shù)的,別說平時即便姬允不賜座,他自己也是要找著位置坐的。就是在朝堂上,也是時常地當(dāng)場駁斥姬允,不假辭色,將姬允叱得面紅耳赤,下不來臺。有時卻又屈顏卑膝,親密太過。起居舍人就不止一次記錄過“皇帝有疾,大將軍以手侍藥”,皇后也未必親密若此。今日他自行站著,姬允也沒有叫他坐下的意思,這處不比宮內(nèi)大殿,御座很高。姬允難免要微抬視線,才能和顧桓對視。顧桓行軍多年,最愛干練,不耐煩今人追求的瀟灑之風(fēng),在朝中也身著勁颯,手腳束緊,略卷長發(fā)以發(fā)冠高束,五官棱角愈發(fā)突出,整個人有山松的挺拔磊落之態(tài)。只是墨綠瞳中暗沉涌動,卻并非靜松巋然,臨山風(fēng)而不動了。顧桓眼睫微垂,緊盯著他,面色發(fā)沉:“臣只是想問陛下,對郎榮的處置,果真不改了嗎?”聽聽!這什么口氣!活像是來找他問罪的!姬允暗暗地又氣了一肚子,他咬住牙齒,兩腮繃緊了緊,片刻,才努力讓自己火氣沒那么大地道:“郎榮作為欽天監(jiān)之首,原應(yīng)預(yù)天之法,明示天下。但他郎榮做了什么?朕留他一條性命,讓他能夠在家中,而非牢獄之中度過晚年,已是看在大將軍的情份上。大將軍覺得還不夠,是想讓朕給他加官進(jìn)爵,繼續(xù)不思進(jìn)取,懈怠職守,犯下大錯嗎?”說到最后,姬允已是忍不住怒意了。顧桓看他額角氣得突突地跳,眉頭一皺,略后退半步,拱手道:“陛下息怒?!?/br>姬允沒從他這一句里聽出多少惶恐的意思,只跟小時候?qū)嵲诎炎约喝敲?,要讓他滾了,才敷衍地說聲抱歉似的。便果然聽到那廝繼續(xù)道:“郎榮失職,自然該罰,陛下革職降官,臣也無話可說,亦無相幫之理。只是陛下免了郎榮的蔭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