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綏來說，卻依然還是個未解之謎……

    連太子李亨的情況都弄不清楚，輪到太子李亨的子女，蕭燕綏就更覺茫然了。

    她結(jié)識了李倓后, 才知道了這個名字，于她而言, 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而非歷史書上或是濃墨重彩的連篇累牘卷、或是信手勾勒的簡單一筆。

    蕭燕綏上輩子也是一直順風(fēng)順?biāo)?，都沒太經(jīng)歷過叛逆期這種情況，到了唐朝這里, 兩輩子的年齡加起來，更是早就過了該叛逆的歲數(shù)。祖父蕭嵩本人不會明言，不過，對于母親裴氏或者兄長蕭恒等人表現(xiàn)出來的、并不欲她和東宮之人有所牽連的態(tài)度，蕭燕綏其實也談不上排斥，只是覺得略有些遺憾而已。

    立場問題從來都是個大問題，只不過，到了封建王朝，朝中爭權(quán)奪利動輒便是牽累無數(shù)無辜性命的殘酷，這樣的背景下，讓立場問題變得更加突出。

    曾經(jīng)乃是齊梁皇族的蘭陵蕭氏，在這方面倒是一直都是個中翹楚。

    也是回到南蘭陵郡的老家之后，蕭燕綏在和祖父蕭嵩一起釣魚的時候，祖孫二人閑聊說話，蕭嵩頗為悠哉的給自家孫女講古，蕭燕綏才知道，當(dāng)初的蘭陵蕭氏，在齊梁皆滅之后，因為一早就投靠了北朝，然后理所當(dāng)然的混成了北朝的貴族身份，等到不久之后又是亂世，北朝再度覆滅，隋唐之亂而后天下初定之時，當(dāng)年南朝幸存的門閥，便唯獨只有一個蘭陵蕭氏了……

    說起世家之顯赫時，有俗語戲稱其為“流水的王朝、鐵打的世家”，可是，殊不知，這句戲言里所說的“世家”，乃是門閥制的一個整體，若是當(dāng)真細(xì)論“世家”的底細(xì)，不難發(fā)現(xiàn)，在數(shù)百年的風(fēng)云變幻后，有多少當(dāng)年顯赫的世家，也早已經(jīng)凋零至塵埃里。

    如今，唐朝也已經(jīng)定國數(shù)百年過去，蘭陵蕭氏齊梁房依舊聲勢顯赫，族中人才輩出，不見絲毫頹落衰敗之意，然而，就與蕭嵩關(guān)系交好的陸家，就這幾年間，隨著陸象先的去世，卻是極為明顯的衰落下來了……

    物極必反、盛極必衰，這種中國古典的樸素哲學(xué)，本就自有其道理，說得更直白點，其實就是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罷了。

    曾經(jīng)的蕭燕綏完全不會去考慮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她是理科生，崇尚科學(xué)，很少唯心，可是，大概是唐朝的生活終究還是太閑了，也就到了蕭家老宅之后，蕭燕綏才稍稍找回了一點上輩子每天在實驗室度日的感覺，不過，就算是這樣，實驗強(qiáng)度依然差得海了去了。

    至少，上輩子的蕭燕綏，忙起來的時候，都是直接把三兩把椅子并起來，直接就睡在實驗室里湊合著，到了唐朝這里，哪怕是鼓搗水泥和玻璃最忙的時候，蕭燕綏都還能抽出時間來和祖父蕭嵩吃飯以及自己散步遛狗。

    再加上，即使是喜歡夜宴和飲酒的唐朝，都沒讓蕭燕綏感受到豐富的夜生活，每天天一黑也干不了別的事情，只能躺床上睡覺，可不就有的是時間去瞎想和琢磨那些有的沒的東西？

    之前還在長安城的時候，蕭燕綏一個狀況外的技術(shù)宅都能清楚的意識到長安城的勢力錯綜復(fù)雜，在這種情況下，她和李倓之間的交情，或者換成隨便任何一個其他人也都一樣，考驗的從來不是兩個人之間的性格磨合，而是彼此雙方背后的政治立場傾向……

    自古繁華、歌舞升平的長安城中，在經(jīng)歷了韋堅之案和杜有鄰之案后，終于再次陷入了一種被粉飾太平后的波瀾不驚，而在看似平靜的氣氛之下，正醞釀著更多不知要卷進(jìn)多少人的波詭云譎。

    還在蕭家老宅陪祖父蕭嵩養(yǎng)老的蕭燕綏，倒是恰好暫時跳出了這些數(shù)不盡的陰謀陽謀，能夠以一種旁觀者的身份，靜觀其變……

    ·

    夜色之下的華清宮，燈光點點，水影波漾，時有絲竹管樂之隱傳來，正是一副靜謐悠然之景。

    玄宗選中張氏女為新的太子良娣，這一詔令既下，太子李亨雖因前兩次令人元氣大傷的婚變，尚有些受打擊，不過，隨著玄宗的安撫下來，太子李亨也很快便漸漸恢復(fù)了起來。

    最重要的時候，張氏乃是玄宗姨母的親孫女，這一層親緣關(guān)系，令她的身份，在東宮幕僚的眼中，顯得尤為重要。

    如今，只待暑期過去，玄宗和楊貴妃從避暑游玩的華清宮回到長安城的興慶宮中，東宮里，太子李亨納張良娣的婚禮，便可以開始準(zhǔn)備起來了……

    水榭之中，李倓背靠在欄桿上，手里還捏著幾個面團(tuán)，正側(cè)著身子，面無表情的的往水池里扔小面團(tuán)，說是在逗弄那些被養(yǎng)得尤為肥嫩色澤艷麗的錦鯉，可是，那臉上的表情，卻不見絲毫悠閑之意。

    李文寧忍不住，已經(jīng)瞄了李倓好幾眼了，說真的，要讓李文寧來選，哪怕李倓露出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也好過如今這種一臉漠然的喂魚模樣。

    忙里偷閑的李俶坐在meimei的身邊，正動作輕緩、不疾不徐的給弟弟和meimei分別倒好了茶，然后才放下水壺，溫聲問道：“文寧，那位張氏，你可有接觸，覺得如何？”

    李文寧略微沉吟片刻，即使因為前太子妃韋氏的緣故，讓她對這位信任太子良娣無論如何也親近不起來，可是，李文寧依然給出了一個不錯的評價，“性格活潑，言辭機(jī)敏，能說會道?！?/br>
    還在捏面團(tuán)喂魚的李倓聞聲微微垂眸，墨色的眼睫落在眼瞼處，投下一小片斑駁的陰影。

    李俶笑著招呼他過去一起坐下來，“那面團(tuán)扔了吧，先來喝杯茶?！?/br>
    李倓微微頷首，面對李俶和李文寧時，總算是稍稍收斂了些剛剛那種冷淡的表情。

    覺出李倓這幾日都興致不高，李文寧壓低聲音，關(guān)切的問道：“三弟，你不喜歡華清宮這里嗎？”

    李倓的面上，難得的流露出了一絲茫然之色，怔了怔，好半晌，他才忍不住擰了擰眉，低聲回答道：“或許是有些不適應(yīng)吧！”

    聽了這么一個有些含糊的回答，李文寧仍舊面露不解之色，不過，旁邊坐著的李俶，幾乎是手把手將弟弟和meimei拉扯大的，看到李倓的面上，那一瞬間閃過的茫然之色后，他倒是猛然間想起了些許李倓小時候的事情。

    雖然同樣是生母早逝，可是，李俶和李文寧的母親當(dāng)年頗得太子李亨喜愛，李俶又是太子長子，對于這一雙兒女，太子李亨自然有著不同于旁人的重視和喜愛。

    到了李倓這里，生母張宮人本就身份微淺，隨著張宮人的病逝，李倓直接就變成了沒人注意備受冷落的小可憐，若非李倓碰巧入了兄長李俶的眼睛，被自家大哥拎過去和meimei一起悉心的拉扯著養(yǎng)起來了，恐怕，他在東宮幼時的窘境還會一直持續(xù)下去……

    李俶很快心中了悟，伸手輕輕的拍了拍自家兄弟的肩膀，猶帶幾分關(guān)懷和安慰。

    華清宮乃是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