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恐后站起來，可直到最后一個人答題完畢，教授也只評了一句不錯、請坐。

    任秋瑩有些緊張，她下意識朝身側(cè)看了又看，見喬微還在鎮(zhèn)定坐著，一咬牙，終于鼓足勇氣起身。

    剛開始答時還有些磕絆，到了后頭便也順暢起來。

    可明顯林教授對任秋瑩說得磕絆的部分更感興趣，不待她答完，又針對前面的論點拓展開來給出幾道追問。

    突如其來的問題叫任秋瑩有些發(fā)懵，她根本沒來得及想這些，只能唇干舌燥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繼續(xù)往下答。

    喬微才聽過幾句，心里便搖搖頭，合了稿紙，扔開手上的自動鉛筆。

    怎么解決市場供需失衡，如何對待股東利益沖突……

    教授提到的問題，正是喬微剛剛沒來得及在稿紙里列出來的部分，任秋瑩她看見了自己的稿紙。

    但綱要畢竟是綱要，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是怎么都答不好的，若是喬微站起來，必定能說得更全面深入些，可惜這個觀點已經(jīng)被先一步亮出來，便也不新鮮了。

    不出所料，任秋瑩答完，教授也從一開始的興奮平靜下來，點頭問了她的學(xué)號之后，又把期待的目光投向其他人。

    這意思……如果沒有更好的出現(xiàn)，估計便定下她了。

    任秋瑩緩緩坐下來，手掌緊張得都開始冒汗，全部心神關(guān)注著身側(cè)的動向，嗓子眼發(fā)干，一顆心忐忑落不到實處，然而令人絕望的是——

    喬微還是站起來了。

    音樂開發(fā)右腦，有時候喬微覺得自己十幾年的小提琴到底沒有白學(xué)，至少她的記憶、思考和創(chuàng)造能力確實較一般人更卓越些。

    即使不能回答先前想好的內(nèi)容，也很快在最短的時間里切換了新思路，從旁人沒有想到的另一角度去解析。

    不知道教室里誰的手機沒關(guān)，喬微總感覺她才開口，周身便是此起彼伏的手機消息震動?？蓜e的聲響再怎么干擾，她也只能不動聲色將眉頭撫平，看著教授發(fā)亮的眼睛，拋開雜念，繼續(xù)往下講。

    那聲音低回輕柔，如同流水潺潺，又暗夾著碰撞的冰棱，很有辨識度，娓娓道來，讓人聽得舒服。

    發(fā)言結(jié)束，教授果然笑著率先給她鼓了掌，最后，將她的名字、學(xué)號，聯(lián)系方式一一登記在文檔。

    “好了，第二個名額也有著落了。登記到的兩位同學(xué)記得下周來我這領(lǐng)取推薦表格……”

    林教授一邊叮囑，一邊將白板上的題目擦干凈，開始正式授課。

    喬微跟著進度翻課本，再偏頭時，才瞧見了任秋瑩微紅的眼睛。

    任秋瑩平日里愛笑，在同學(xué)間人緣不錯，這會兒幾位室友皆在低聲安慰她，還有拍她肩膀安撫的。

    確實遺憾，有那么一瞬間，她和中信幾乎只有一步之遙了。

    周邊幾道視線不住地往喬微身上飄。

    喬微懂得那些視線里的含義，畢竟若不是生出她這個變數(shù)來，實習(xí)名額已經(jīng)屬于任秋瑩。

    大多數(shù)時候，人們的同情不論對錯永遠給弱勢的一方。她們大抵覺得，這個名額對自己來說分明可有可無，卻還是搶走了別人唯一的機會。

    她沉靜垂眸，將所有視線過濾在身后，心無旁騖一行行寫下筆記。

    旁人不能設(shè)身處地，自然永遠不會知道，每一次機會對喬微來說有多重要。

    若有可能，誰會愿意按部就班過著別人替自己安排好的人生？倘若這一次她能進入國內(nèi)首屈一指的投行歷練，倘若喬母找不出正當(dāng)理由阻止——

    怎么樣她都要比現(xiàn)在更自由。

    G大金融專業(yè)是國內(nèi)高校里當(dāng)之無愧的前三甲，喬微從一個藝術(shù)生轉(zhuǎn)攻文化課，今天能坐在這里，靠的不是她從前引以為傲的音樂功底，而是師附三年宵衣旰食的苦學(xué)。

    喬母是個女強人，手腕與她與日俱增的掌控欲十分匹配。

    十五歲的喬微沒辦法決定自己學(xué)什么專業(yè)，但她從那時起就已經(jīng)明白，無論今后踏上哪一條路，她能做的只有讓自己走得更遠，變得更強大。

    遠到喬母沒辦法再掌控她，強到不至于再次被支配著放棄喜歡的一切。

    第4章 Part 04

    上午課程結(jié)束，任秋瑩的情緒也終于平復(fù)下來。

    教授宣布下課，同學(xué)們起身離席的當(dāng)兒，教室喧嚷，喬微忽地聽隔壁傳來低低一聲對不起。

    這聲道歉什么含義，恐怕也只有她們彼此明白。盡管沒能拿到名額，但任秋瑩搶先把她的答案說出來是事實。

    喬微視線落在她身上兩秒，到底沒說出什么話，只下巴微壓，淺淡一頷首。

    這事便算揭過了。

    但個中羞愧酸楚，以后也只能她自己品嘗。

    下午沒課，來接喬微的車子已經(jīng)停在學(xué)校北門。

    拒絕了大家一起去食堂的邀請，喬微緩緩收拾完課本，低頭又開始撥律靜的號碼，可惜電話那端依舊是關(guān)機狀態(tài)。

    去洗手間的路上，同寢的林蕾小跑幾步追上來。

    “微微?！?/br>
    “怎么不和她們一起去吃飯？”

    “我先去洗手間補個妝，”林蕾笑起來，撥了一下額心的空氣劉海，問道：“律靜的電話還是關(guān)機嗎？”

    “嗯?！?/br>
    “誒，”林蕾猶豫了一下，“其實律靜剛開始請假那個星期，有一天，我好像在G大附屬醫(yī)院見過她來著?！?/br>
    “醫(yī)院？”

    “對啊，我去腫瘤科看我奶奶，剛出電梯就見她，我還想上去打招呼呢，誰知道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腫瘤科……”喬微關(guān)掉洗手臺嘩嘩的水流，眉頭微皺，“沒看錯？”

    “我一開始也想著是不是認錯人了，可是她那老干部一樣的穿衣風(fēng)格挺出挑的，現(xiàn)在還有誰這么穿呀……”林蕾合上粉餅盒，“也不知道去醫(yī)院看誰?！?/br>
    “不過她也真夠倒霉的，都要畢業(yè)了還被記個處分——”林蕾說到這，像是想起什么，偏頭看喬微，“對了微微，上次學(xué)校組織畢業(yè)體檢，報告出來了，老師讓咱們自己登陸網(wǎng)址查體檢結(jié)果，這事我差點兒都忘通知你了?！?/br>
    喬微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正待要再問那天的細節(jié)，腹中忽地一陣惡心泛上胸腔來，還未脫口的話便這樣哽在咽喉里，徹底失去了發(fā)聲的力氣。

    有那么一瞬間，她只覺得眼前發(fā)黑，腦袋里天旋地轉(zhuǎn)，難以喘息。

    身體搖晃之前，喬微伸手緊緊扣住了洗手臺邊緣，這才好歹維持住平衡。

    “怎么了？”林蕾分神瞧了她一眼，口紅差點畫出唇線邊界。

    “沒事。”

    喬微喉嚨干啞艱難答出兩個字，定了定身，重新往臉上潑了一把入冬的涼水。

    大抵是沒吃早點低血糖的緣故，鏡子里的人臉頰水汽未盡，唇瓣發(fā)白，到底有幾分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