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頭的傳言是損了一兩千的兵，丟了五座城，又不肯低頭，領(lǐng)了一百軍棍，被桂帥關(guān)在邢臺監(jiān)獄里。實(shí)際怎么樣，誰也不知道?！?/br>
    他這一場交易，未免太蝕本。說來說去，竟然是她家欠了他的。那樣日月光華的人物，竟有這樣不堪的過往。

    “竟然是傅家欠了他的……”婉初喃喃地說。

    如果當(dāng)初母親能容他姐弟，那么論輩分，她還要叫他一聲“小舅舅”。如果當(dāng)初母親不去國離家，她也許早就跟沈仲凌結(jié)了婚?？伤约憾甲霾坏礁朔窒硪粋€丈夫，母親又怎么能在再三受傷的情況下容納別人？

    榮逸澤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便安慰她道：“這世上的事情，哪里說得清楚呢？不過就是你情我愿罷了，你也不用太難過?！?/br>
    良久，婉初才勉強(qiáng)擠了個笑，聲音卻是凄清又堅(jiān)定：“三公子，你可愿意和我做個交易？”

    第九章 又誤心期到下弦

    邢臺監(jiān)獄里，代齊坐在鋪滿干草的“床上”，望著小小窗口透過來的光發(fā)呆。這時候是早晨，可能外面還有些風(fēng)。代齊似乎聞到一些新鮮而潮濕的空氣。

    這么新鮮的空氣，在這個監(jiān)獄里實(shí)在難得。他總是愛干凈的人，仿佛等一會兒別人都醒了，那些空氣被別人吸走又從骯臟的鼻孔中呼出來，就不再干凈了。他多喜歡干凈的感覺。

    所以每天他都會醒得最早，就是要多一些時間去呼吸那些干凈的空氣。

    慢慢地，周圍開始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那些聲音漸漸大起來，然后每個聲音清晰地交匯在一起。打哈欠、拍欄桿、叫嚷、尿尿……各種聲音開始如潮水一樣往上涌，一直涌到他腦子發(fā)疼。

    他停止發(fā)呆，對著監(jiān)獄的泥墻用手指在上面寫著什么。

    齊劭巖，那尊貴的姓氏和純潔的名字都是他的曾經(jīng)?！爸t姿光且劭”，那是他名字的由來。而“代齊”這兩個字，不過就是恥辱的代名詞。劭巖，早就死在離開傅家的那一天。而代齊，卻要在這骯臟的世間茍活。

    然后他又把刻好的字用手指摳掉，又重新挖出幾個字：博爾濟(jì)吉特?婉初。

    那曾經(jīng)是他生的希望。自打他成了人人口里的“玩物”后，他一腔的仇恨，都隨著這個名字茁壯成長。在他看來，這個名字就是他人生美好的終結(jié)者。他恨她的母親，轉(zhuǎn)而恨起她。哪怕婉初留給他的回憶都是些小小的美好，那些美好是彌足珍貴又求而不得的，于是他更恨起來。

    而如今，當(dāng)他目睹了她的落魄狼狽，當(dāng)他親手摧殘了她的純凈美好，他卻覺得人生也不見得有多快活。他心里巨大地空虛著，他需要一個地方盛放他的迷茫。

    接著，他把那個名字又摳掉。

    他不記得自己在這個監(jiān)獄里多久了。每天除了吃飯睡覺發(fā)呆，就是在墻上用手指寫字。右手食指挖出血來了，就換左手；左手流血了，就換右手。那些剛結(jié)痂的傷口一碰又流血了，他也不在乎。這些身體上的疼，于他早都算不得什么了。

    有獄卒扔了一盤飯?jiān)跈跅U外：“吃飯了！你們這些囚犯倒是快活，睜開眼睛就有飯吃，吃飽了睡覺，睡飽了吃飯。爺爺還得伺候你們。”

    獄卒罵罵咧咧地在每個牢房前丟下發(fā)了餿的饅頭。

    代齊扭頭去看那饅頭，緩緩挪過去，撿起來，撕了上面的硬皮。饅頭剛放到嘴邊，一股子酸臭味道就沖進(jìn)鼻子里。他也就是眉頭皺了皺，好像沒聞到一樣，一口一口地吃著。

    他記得方軒林說過，沒有什么比活著更重要。雖然他至今都覺得自己無異于行尸走rou，可他知道，若他死了，jiejie也活不了。雖然jiejie早就是干尸一條，可總是活生生地在他面前。

    他把自己留在這里，只是覺得迷茫，覺得前途都是迷霧，他要停下來休息休息。當(dāng)桂朝瑞捏著他的下巴問他“你的聰明哪里去了，左家軍和京州軍的渾水也去蹚？折了我的兵，丟了我的城，連句解釋都沒有嗎”時，代齊只覺得累了，他在他面前總是服服帖帖地過活，突然就不想那樣了。他突然就想堂堂正正、頂天立地地過活：“我的聰明都用到大帥床上去了，別的地方，自然是差些?！比缓缶妥I笑著看他，笑得那樣傾國傾城。

    桂朝瑞卻覺得那笑那么刺眼，冰冰冷冷的像把冰錐子。他不禁背生了涼氣，那個男孩子終究是長大了，也有不聽話的一天。他調(diào)教了這么多年的小玩意兒，居然知道咬人了！這話落到耳朵里怎么就那么刺耳。

    他喜歡這個孩子，不僅僅因?yàn)樗L得漂亮而已。他一輩子見過的男男女女，除了他jiejie念云稍能和他相提并論，其他的都不值一提?？赡钤剖莻€執(zhí)拗的女人，他千恩萬寵了一兩年，也沒給過自己好臉色看。開始尚能覺得新鮮，后來便覺得無趣。她心心念念著不知道哪個男人，吝嗇得連一個笑都不給他。

    他當(dāng)初第一眼從戲臺上瞅見她的時候就很是驚艷，沒想到還跟著個傾國傾城的弟弟。

    他喜歡那種溫順的、聽話的孩子。代齊就是那種聽話的孩子，可他聰明，也能吃苦，也就由他去軍旅里頭混。沒想到這許多年下來，居然就混上了護(hù)軍使的位子，眾人也服他?？伤谧约好媲斑€是一副溫順乖巧的樣子，外人再怎么傳這人面冷心冷，他覺得那都是代齊擺給眾人看的。

    可今次遇上這么檔子事情，他不是心疼他的兵，也不是心疼他的城。他只要代齊乖乖到自己面前低聲下氣地求一句“大帥，我錯了”，他就能當(dāng)沒事一樣。

    可這回有點(diǎn)不一樣了，七姨太言辭閃爍，九姨太罔顧左右，只有桂立文巴巴地跑過來說代齊收了個標(biāo)致的丫頭，在府里養(yǎng)了幾天，天天帶出去招搖過市，還把自己給打了。還聽說夜夜胡鬧得人都躺在床上下不了地。怎么難聽怎么說，句句往桂朝瑞最不愛聽的地方狠狠地戳。

    看來這孩子真是轉(zhuǎn)性了，看來三天沒好好調(diào)教他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他想到這里胸中火、腹中躁一齊往上涌，抬腿一踹將他踹倒在地，正要解衫揚(yáng)鞭，也不知道代齊哪里來的刀，反手就在他脖子上劃過去了。

    桂立文早就躲在墻根聽墻腳，等著桂朝瑞發(fā)落代齊，結(jié)果等來桂帥的一聲慘叫。他叫了警衛(wèi)沖進(jìn)來綁了代齊，送了桂朝瑞去醫(yī)院，他自己就成了代都督。

    代齊就這樣進(jìn)了邢臺監(jiān)獄。按著桂立文的想法，本來當(dāng)場就要弄死代齊才能解他心頭之恨的?？呻S后一想，這樣死了倒便宜了他。不如把他弄到監(jiān)獄里吃吃苦，殺殺他的威風(fēng)。他想起代齊的jiejie念云，這回，代齊進(jìn)了監(jiān)獄，桂帥進(jìn)了醫(yī)院，念云那里還不隨他出入？他早幾年就看上這個叔叔的三姨太了，可惜叔叔當(dāng)時寵得厲害，后來發(fā)病不寵了，又畏懼代齊，也只能遠(yuǎn)遠(yuǎn)瞧著。如